当武帝的目光与丹墀里的司马相如相遇时,不怒自威地喝道:“司马相如!”
“微臣在。微臣叩请皇上圣安!”司马相如不知皇上发怒所为何事,忙匍匐在地。
相如伴君多年,知道皇上喜怒无常,但还是第一次遇到皇上对自己发怒。
即便以前当面直谏也未有如此大的火气,相如不由得心内里忐忑不安,很不是滋味。
“汝班师回朝的同时,朕也接到了不少针对汝的告状信。全是告汝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挥霍无度……汝有何可辩,可据实以答!”皇上又转向公孙弘道,“公孙爱卿,汝已看过奏折,件件确系证据确凿,汝可与司马相如当面对质?”
公孙弘跨出班列,揖道:“臣正有此意!”
相如如五雷轰顶,没想到这公孙弘会公然诬陷他。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斜,便不急不慌地道:“皇上,此乃纯属小人诬告!相如虽不才,然决不至于持符僭越,贪赃枉法。望圣上明鉴。”
“唔,”武帝脸色由阴转晴,语气也缓和了些,“公孙弘,汝可将众卿弹劾司马相如的罪状一一道来。”
公孙弘捧着所忠递下来的状书道:“其受金罪证据主要有二,一是出使西南夷挟金数千万之巨归来,随即在茂陵施建宏大的司马府,其贪污数目之巨和张扬程度之盛均骇人听闻!”
生就一副侠义心肠的卫青将军气愤地站出了班列,厉声道:“司马大人携数千万金归来是事实,但谁都知道是其岳父当嫁妆所赠,这难道也能算是贪污?”
“嗯,卫爱卿言之有理!岳父所赠,不应算贪污!”武帝颔首道。
公孙弘知道太中大夫卫青此刻红极一时,刚刚打了胜仗凯旋归来,武帝当然对他另眼相看。武帝令四将军各万骑击胡关市下。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余人。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而匈奴生得广,广后得亡归。汉囚敖、广,赎为庶人。唯有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威震天下。
“不算贪污,也算受贿!”公孙弘却不甘心认输,“卓王孙三年前就送了嫁妆,此次再送,难道他的女儿两次嫁给了同一人?”
相如是又好笑又好气,只觉得这公孙弘着实可恨,无话找话,于是也懒得去辩解。
武帝也中也想笑,人家老丈人想什么时候送就什么时候送,想送多少次就多少次,这是家事,谁能管得了?不过弹劾相如的人太多了,所谓无风不起浪,估计某些方面还是不干净的。
御史大夫张欧看不过去了,举笏道:“只要司马先生不是搜刮民众之财,贪污国库之物,滥受他人有目的之钱财皆不能算贪污受贿吧?卓王孙之富举国皆知,还曾送过皇上二十张熊罴皮,上送皇上即是送父,下送儿女亦是亲情所赠,窃以为不能算受贿!”
朝中一片赞好之声。
既然御史大夫都出面抱不平了,公孙弘亦不敢强辩。便转向第二桩受金证据:“司马先生,请问汝在出使西夷期间,蜀郡府窦兴曾亲自送来两担银两,是否属实?”
“确有此事!我均将其充为军饷了!”
“窦兴送来两担银两足有十万之巨,原系蜀郡府所凑军饷。然则有人秘告此批银两全被汝窃为私有,请问汝可有登记?”
相如惊出一身冷汗,嗫嚅道:“吾当时即令抬入军中充作军饷,到底登记没有吾确有疏忽。”
公孙弘对皇上揖道:“启奏陛下,为臣已遵旨问询完毕,请圣上定夺!”
那就是肯定没登记了,这下资金的走向可就难说清了,众大臣都为相如捏着一把汗。
武帝亦在龙案后踱来踱去,心道卓王孙如此之富,相如还会贪此区区十万两银子吗?
“启奏皇上,司马相如是否受金,一查便知。”丞相薛泽出班奏道,“在案情未查证之前,臣建议先将司马相如押入天牢,交廷尉张汤审理!”
皇上皱皱眉,厉声道:“朕念司马相如定西南夷劳苦功高,今暂免去汝中郎将之职,交由张汤查实案情,再行处置!”
张汤出班奏道:“皇上,臣愿为皇上分忧,定将此案追查个一清二楚!”
东方朔急得大喊大叫,匍匐在地:“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乃圣明之君,东方朔有一事要奏,不知当奏与否?望陛下定夺!”
武帝见东方朔终于要为相如说话了,假装怒道:“东方爱卿,朕几天来心里闷得慌,是否又有什么乐子要奏来?”
“皇上,人都快死了,还逗何乐子?”东方朔真的快哭了,“皇上,为定匈奴,大汉军队横战沙场至今还待努力;司马大人略定西南夷却未费一兵一卒,其功难道会比北定匈奴低?”
“嗯,定边关有功是实,但并不能说有功就可违犯律法!”
“违律应还不至于死,但臣今日要恳请圣上念在其功可盖世的份上,赐司马大人一副棺材板吧……”
“胡言乱语!人好端端的,朕何以要赐棺材于相如?”“皇上有所不知,”东方朔似笑却哭,“司马相如大难临头,祸及旋踵也!有人陷害,诬他受金;有人张着饕餮大口,欲吞他的巨亿家产;有人迫不及待地‘堵、访、诈、骗、逼’,司马相如必死无疑!皇上,别人死后要不要棺材倒无所谓,司马相如归天,没有棺材则令人心寒。难道《子虚赋》、《上林赋》和略定西南夷的价值尚不值一口棺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