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许,我太自私了!”文君心道,其他男人无不是三妻四妾,而我,却偏偏舍不下。
文君忽然觉得有些愧对相如。
莺声轻叹,未曾舞蹈便已先声夺人。
即使没有风,轻柔的红纱也随着莲步轻移,温柔摇摆,衬得红莲仿若误下凡间的月宫仙子,所有人为之惊艳。
红莲轻移莲步于相如席前,显然,这是东方朔专为相如挑选的舞女。
红莲纤美的手腕与未着鞋袜的足踝都佩着铃铛的环饰,红色的轻纱薄衣轻裹在白皙诱人的**上;娇媚如水的容颜,素雅的淡妆更加增添了她成熟的风韵……
未曾起舞,便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音乐幽软,红莲身后,是几名素手抚琴的女孩,黑纱裹身,有意地隐去了身形。
乐调轻转,如同少女在轻声叹息。
在柔和的音乐声中,红莲缓缓地展现她动人心魄的风姿,她的脸很美,星眸微晕,惹人遐想,她的腰肢纤细,舞蹈中似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叫人无限怜爱;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红莲仰起的红润的唇,开放在花儿般的笑靥上,随着旋律红红地颤……
红莲!红莲!红红的莲!
盛开的娇媚的莲,雪白的玉足在红色的裹挟下让舞台不再显得冷硬,朦胧的玉体在燃烧的红色下散发着袭人的香气与蠢动的活力,极为诱惑与惊艳……
那几日的歌舞升平,加之文君窗下抚琴相伴,倒也解了相如一些愁绪。
但污人之辱的心结,终是没能解开,于是在莺歌燕舞中挥毫写下了《美人赋》:
“司马相如,美丽闲都,游于梁王,梁王悦之。邹阳谮之于王曰:‘相如美则美矣,然服色容冶,妖丽不忠,将欲媚辞取悦,游王后宫,王不察之乎?’
“王问相如曰:‘子好色乎?’相如曰:‘臣不好色也。’王曰:‘子不好色,何若孔墨乎?’……
“‘窃慕大王之高义,命驾东来,途出郑卫,道由桑中……
“女乃驰其上服,表其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臣乃脉定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翻然高举,与彼长辞。”
不几日,武帝获此《美人赋》,一时间爱不释手。于是在御花园设宴招来严助、东方朔、枚皋等一介文官,席前共品佳赋。
武帝呵呵笑道:“佳赋胜似美酒!相如之《美人赋》特有意思,朕似觉其本不在说自己不好色,此赋乃弦外有音,言外有意也。众卿可有同感?”
“陛下慧眼!司马大人被告使时受金,微臣窃为之叫屈。其赋作于此时确乃有感而发。”严助抢先道,“相如以‘色’喻‘财’,以‘好色’喻‘贪财’,以‘不好色’喻‘不贪财’,以‘抵御色诱之不易’比喻‘拒绝贿赂之艰难’。赋中‘东邻女子’和‘上宫之女’乃为‘色诱’之化身,‘臣’、‘佳人’和‘美人’则既是‘不好色’、‘不贪财’之化身,亦是赋者本人之喻体。此赋之妙,臣以为,相如屈,而又有口难辩。故,只好以赋自辩!其最大特点也在于,此赋比兴的客体隐而不露却昭然若揭!”
武帝颔首道:“妙,妙,相如虽被污却得一佳赋,朕高兴,朕欣慰!此乃祸兮福所依啊!”
这武帝居然以让他人落难来获得自己的快乐,真不敢恭维了!
众人心里酸着,但表情上还得附和着。
枚皋随即道:“此文也充分发挥了相如先生赋作所擅长的铺叙优势。其极尽笔墨描绘‘东邻女子’和‘上宫之女’的貌美、情笃,特别是对‘上宫之女’的铺叙,无论是环境、体态、气质,还是与相如先生情趣之投合,对相如情意之热烈,挑逗之露骨都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相如依然是‘与彼长辞’。这就把‘财’对人难以抗拒的诱惑,比喻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嗯,朕也特喜欢这种华美的铺叙!”武帝又转向东方朔,不满道,“东方爱卿,今天怎么闷着不说话?谈谈你的观点啊?”
“皇上,臣的心情沉重!”
“何以沉重?”
“微臣和司马先生相处时间较多,微臣以为,其赋不仅仅在于自辩!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其对圣上的忠贞不渝!用心之良苦啊!”东方朔展示《美人赋》道,“‘窃慕大王之高义’才是赋者要传达的终极情志!此句堪称‘赋眼’。”
见众人认可了,东方朔再道,“除了‘大王之高义’,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吸引、牵制相如的诱饵,任何东西都不可能阻挡相如对‘大王之高义’的追慕。故,面对如此极至的色诱依然能够拒美色于千里之外,他能‘脉定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翻然高举,与彼长辞’的心理动因正在于此!唉,如此忠于君国,却落得个免官受屈的下场。”
众人惊讶,没想到东方朔对此赋有如赋者本人般的深刻见解。
武帝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东方朔呷了一口酒,蹙然动容道:“司马相如作此赋有着当年蔺相如一般的傲骨和雍容风雅,就如同蔺相如睥睨秦王一样在睥睨着邹阳们。邹阳们既承认相如之美,又诋毁其美,而这卑劣赋予了赋者自比美人的资格、权利和傲骨。而相如的睥睨则恰恰赋予了看似俗而又俗的《美人赋》以高雅美和正气美!这非凡的美岂是几折‘相如使时受金’所能诋毁的!”武帝亦被打动,当即口谕道:“东方爱卿对《美人赋》见解深刻、精辟,朕特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随后又转向所忠道,“传廷尉张汤,既没司马相如受贿之证据,就务必在月内审结此案,还司马相如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