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不再给聂秀才用巴豆药,他的身子很快就得以恢复。这一日快到吃午饭的时,突然姐夫家的大门前来了一位年轻人。骑着高头大马,只见那人甩蹬下马,自报了姓名、说明了来意。原来是聂秀才的乡试同年喜得贵子,邀请聂秀才参加其儿子的汤饼宴,聂秀才给下请帖的人赏钱后,送请帖的人就会去了。
梁群英只见这聂秀才面沉似水,没有半点欢喜的颜色,进屋就和衣躺在床上睡了,一直到掌灯时分方醒。群英的大姐叫他起来用晚饭,他也不愿起来,仅喝了几口茶水,就又睡了。此时的聂秀才失去了往日的激情,也不早起习武了,走起路来无精打采的,与昔日的聂秀才判若两人,群英的姐变戏法的逗他乐,他仍哭丧着脸,唉声叹气的。
生气归生气,烦恼归烦恼,正经的事该办还是要办的,同年儿子的汤饼宴这一日,聂秋雨早早的起了床,净了面,漱过口,换上新衣裳、新鞋新帽,吃过早饭,戴上早已准备好的贺礼和给小孩的见面钱等,和群英一起骑着头高头大马上路了。
到了同年武秀才李振甲的府门前,聂秀才和群英下了马,早有佣人将马匹接住。同年武秀才李振甲出门迎接,二人寒暄客套一番,携手并肩来到会客厅内落座,聂秋雨含着笑取出一个银元宝来说道:“今日来贺年兄喜得贵子,我这里备有薄礼一份,不成敬意,望振甲兄笑纳。”随将元宝递到李振甲手中,只见元宝炉花喳脚,面上起着白釉,翘边方底儿,是地地道道的九八成色头号元宝。李振甲用手接到银子说道:“我本意邀请兄长到家中来,借着儿子的汤饼宴之际,兄弟们聚一聚,欢庆一下,哪能使我兄如此破费,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聂秀才道:“区区薄礼,何足挂齿?”李振甲也嘻嘻一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兄弟爱财了!”二人在客厅里分主宾落座,佣人上茶,边吃茶边叙说当年科考之事。李振甲喜得贵子,心里高兴,讲了来年府试的打算和终生的抱负,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满脸的兴奋之色难以言表。而聂秋雨与之相比却相形见绌了,是满脸的阴霾,少言寡语,勉强应酬,讪讪一笑道:吾兄喜得贵子,后继有人,有满怀鸿鹄之志,真是可敬可贺。李振家笑谓聂秋雨道:聂兄论武功的根基,和家中的产业都在我李某之上,只是眼前乏嗣。这个不必多虑,喜得贵子只是朝夕之事,请吾兄放宽心,到来年吾兄喜得贵子之日,定要请我吃喜酒喽!聂秋雨也满脸带笑地说道:借您吉言,若照您说的那样,我定备八抬大轿请您赴宴。二人讲到此,又有贵客临门,李振家忙起身迎接客人。聂秀才退回原位坐下,阴沉着脸仍不肯说话,只是吃茶。聂秋雨的这种心思都无一能逃过小群英的眼睛。
午宴按时开席,几十桌的喜宴一开始,猜拳行令,热闹非凡。李振甲穿着宝蓝色的府绸长衫,刚剃过的头,脑门子显得很明亮。脑后拖着油亮的长发辫,显得非常的潇洒。到各个桌上给亲朋友敬酒致谢。各位亲朋好友也纷纷离座,站起来给李振甲道喜祝贺。酒席宴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玉液琼浆。人人无不开怀畅饮,山吃海喝,喜宴到很晚很晚方散。
聂秋雨再返家的路上,坐在高头大马上,脸绷得紧紧的,嘴厥的能挂上个油葫芦,时不时的摇头叹息。小群英窥透了大姐夫的心思,就要给他下套了。鬼秘地一笑说道:姐夫可曾闻圣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已经是而立之年,仍然无一男半女于膝下,虽然无微不至地孝敬高堂,总算不上大孝。聂秀才听完聂秀才的话,不无悲伤地说道:“人生在世,命系于天。”福不福,贵不贵,孝不孝,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只是我的命运不济,该当如此。小群英很认真地说道:那也不见得,你难道没有听人说过事在人为嘛?你何不再选配一个偏房,娶一房小妾。为你生儿育女,一解乏嗣之苦。小群英的这些话是聂秀才这几年梦寐以求的心愿。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小群英的几句话打动了聂秋雨的心,很自然地把小群英当成了知己。便把一肚子苦水往外倒。非常悲伤地说道:我何尚不想讨一个偏房,为我生一个儿子,继承我聂家的香烟后世,也不愧对列祖列宗。若真地在我这一辈上断了香火,百年之后,我有何脸面去见上祖先人。小群英看到聂秋雨已经入了套,抿嘴一笑道:你只要给我大姐推心置腹地说明白,晓以利弊。我想我大姐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会拒绝你娶偏房的。聂秀才的脸相吃了苦瓜似的,连连摇头道:你大姐不像你说的那样通情达理,我每回给她说起这件事,他就会给我大哭大闹一场。说什么?你那是为要儿要女,分明是想再弄来一个小妖精,你们合起来算计我。你真要娶妾?我就死给你看看。说着就拿刀拿生绳,大哭大闹,要死不活的。我被他闹腾的心烦意乱,终于下不了娶偏房的决心,所以就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看到人家娶妻生子,添人进口,我心里就不是滋味。这并不是我嫉妒人家添孩子,而是发愁我啥时候才会有自己的孩子。小群英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我大姐诚心让你断子绝孙,不要她也罢。你何不写一纸休书把她休了?对他也没有啥可挂心的地方,他若可怜你无儿无女,自然就不会拒绝你纳二房的。你不如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聂秀才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小群英道:请你说明白点。小群英心中暗自高兴,心里想你这个蠢家伙。然后又给聂秋雨说道:你和他一样,也来个大哭大闹,喝药上吊的。看一看我大姐到底什么心肠,他若见你要死不活的,执意要娶偏房,续接香火。他一定会忍让你,成全你的美事。假若他再不开尊口让你纳妾,那可是真的要断你的后了,你们的恩爱已经到了尽头,!她不仁,你也不义,你对她也没有啥可惋惜的,干脆把他休掉。且不可有妇道之见,仁慈之心。再往后拖下去,说一生无儿无女那可是真的了,岁数不饶人哪!注意有我出,事情还有你来做。我说的这些话,对你来说,可都是金玉良言,对我大姐来说可就却之不公了。我就是拿胳膊肘向外拐了。所以我说大姐夫,我说的这些话,只有我知道,你知道,万万不可传到我大姐的耳朵里,她若知道这些是我出的叟主意,看她不把我恨死才算怪哩!我们是一娘同胞的亲姐弟,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一定会有人背地里说我不是人,谁的事都坏,助纣为虐,是个没良心的家伙。使我在众人跟前没人缘,到那时我就成了白菜掉进茅厕里——兔子看见都恶心的人了。
聂秀才自从接到同年李振家的请帖,脸上整日里阴云笼罩,愁眉不展,被小群英巧舌如簧的几句话,说的是笑逐颜开,兴奋不已,不由得不对小群英另眼相看。他那里知到,那是小群英给他设的陷阱,正等着他往里跳哩!
说起来这聂秀才是外刚内柔的人,对浑家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两个人从来没有红过脸,称得上天生的一对小鸳鸯。婚后多少年来都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只是这梁氏过到门来,一直没有生养。自觉的对不起聂秀才,暗自流了不少泪,就是不想让丈夫再娶,以免冲淡了他们夫妻的情分。所以聂秀才一提起续娶的事,两个人就大吵大闹起来,吵后两个人又抱头痛哭一场。这一回聂秀才赴汤倂会归来,又是这么一场而告终。聂秀才信了小舅子的话,看到光是给浑家用嘴说是不行的,不动点真格的,浑家一定不会应允我娶妾的事情。聂秀才向小群英讨假死不活的法儿,这一回你可请了个好军师,他的眼睫毛都是空的,拔一根都能当哨吹。把你卖了,你还帮助他数钱哩!聂秀才你的心可真够实的,你就等着,看他是怎么整治你吧!
聂秀才向小群英讨计,诉说前天赴汤倂会回来后,向你大姐央求娶妾的事。没有想到我给他一讲,她比以前更凶了,说啥也不允许我续娶小妾,我被逼无奈,只好向你讨个诈死的法儿。小群英不怀好意的一笑说道:你到集市上买几包老鼠药,把老鼠药倒掉,只留下空包药纸就行了。因为这纸上画有毒老鼠的标示,是人人都认识的。至于你啥时候假服老鼠药,应该选在左邻右舍的人们都在家的时候。到那时我一出来吆喊,会有很多人出来帮忙的。套车的套车,抬你的抬你,把你来到名医先生那里救治。你也买一些酒肉之类的东西,大吃大喝一场,做出生死离别的样子。到那时,我一吆喊,众人一进屋,一看到地上抛有毒老鼠的药纸,又看到你喝过酒,吃过肉,桌子上杯盘狼藉,你嘴里再不停地叙说着无儿无女寻短见的话。我大姐一定会真地认为你喝了老鼠药,这才能应允你续娶小妾。你没有听人说,装得像,强似唱。
聂秀才也知道小群英坏点子多,心理也在提防着他,反复推敲着他的谋略。怎么想他的谋略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老鼠药扔掉,只留下包药纸,那个地方都不能伤着自己,所以他很听话地按照小群英的谋略行事。聂秀才真是有病乱求医,他不是求到了起死回生的神仙,而是搬来一位混世魔王。你想从小舅子嘴里讨来算计浑家的妙计,你就等着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小群英来大姐家已经两个多月了,刚来时还是天寒地冻,万木肃杀。如今已是杨柳吐絮,杏花丹红,一派春意盎的景象。小群英在这两个月中,没有少受聂秋雨的窝囊气,这一回这口恶气可要顺过来了。聂秀才也是想儿子想昏了头,一切按照小群英给他所知的路向前走。
这一天雨下了一上午,到晌午的时候才停下来,道路上泥泞不堪,庄上的人没有一个外出的。人们刚吃过午饭,就听到聂秀才的寝房里,小群英大喊大叫起来,不好啦!不还啦!,快来救命啊!我姐夫喝老鼠药啦!都快来救人哪!一边吆喊着,一边朝外面跑。一时间,左邻右舍的人们都来到聂秀才的寝房里,整个寝房里挤满了人,众人齐口八舌地乱嚷嚷,干着急,不知道怎么办。小群英的大姐姐听到丈夫喝了老鼠药,吓得浑身打颤,像筛糠似的。哭哭啼啼的扶住丈夫,两眼不住的流眼泪。聂秀才佯装出喝过老鼠药不好受的样子,表情痛苦不堪,哭诉着没儿长,没儿短的伤心话。说道:我无儿无女的,还活着有何用,不如死了好。说完又大哭起来戏演的确实够真实的。众人听了聂秀才的哭诉,又看到地面抛有老鼠药的纸,确信聂秀才喝了老鼠药。怎么办?好办,小群英早就给他想好了法儿了。
小群英一蹦,跳到桌子上,高声说道:先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来,抓住我姐夫的手脚,不要让他乱动。趁他刚刚把老鼠药喝下去,毒药还没有起效,赶紧用屎水、尿水灌到他的肠胃里,他就会把毒药哕出来。聂秀才一听小群英给他使用的治疗法儿,才恍然大悟,知道上当了。知道上当已经迟了。未等小群英把话讲完,聂秀才就急忙改口说道:不——不——不——是的。我——没——没——没——有喝——老——鼠药,小群英说道:你说你没有喝老鼠药,谁信呐,看地上抛这么多的药纸。这句话钉的结实,到眼下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信他没有喝老鼠药。聂秀才的喉咙都喊哑了,就是没有人理他,想动弹也动弹不了。早有七八个神强力壮的男子汉,抓胳膊的抓胳膊,摁腿的摁腿,把他抓得紧紧的,被牢牢地固定住,一点也动弹不得。他虽然是武秀才,可是眼下已经不能施展闪,辗,腾,挪的功夫了。就这样捧头的捧头,端屎尿盆的在一旁侍侯着。一个人硬是用火镰子把聂秀才的嘴撬开,一个人手里拿着调羹,舀着尿水屎水,一勺子一勺子的朝聂秀才嘴里灌。就这样由嘴里咽到肚子里,不大一会就把聂秀才灌得饱饱的。小群英在一旁不无得意的给众人讲道:尿水屎水灌进肚子里的越多,哕出来的就越多,肠胃里的老鼠药洗刷的就越干净。不知小群英治疗服毒药的这一妙招是给谁学的。聂秀才的的胃是有限的,灌饱后就开始往外哕,小群英摆手让人停止再灌。聂秀才哕了一阵又一阵,把上午和小群英在一起吃的酒肉都全部的哕出来。哕出来酒肉的气味和屎尿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熏的人难以忍受。很多人都抵挡不住这样的一股气味,都纷纷地离开了。聂秀才连续的呕吐,折腾了这么一大阵子,早就精疲力竭了,如同害了一场大病,摇着头望着小群英说道:小群英阿小群英,这一会我可领过你的教了,你快走吧!我这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小群英得意的一笑说道:你还没有把我治得老老实实的,我哪敢走啊!聂秀才少气无力说道:你不老老实实的,我可老老实实地让你叫人往我嘴里灌那些污秽不堪的臭屎水,你可把我坑害苦了!说完话扬起无力的手,做出一个让小群英向外走的手势,意思是你快离开我家吧!
小群英终于摆脱了大姐夫的掌控,回到家中更是胆大妄为,到县城去应童子试,竟逞能作践主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