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缓了声音,用从未有过的温柔,一字一顿:“我怎么能不舍得?我怎么不能舍得?”
即便如今无爱,却不等于曾经无爱。若非曾经深深动过心,用过情,此后又何来诸般决绝,百般怨忿?
薛瑞卓惊慌地伸出手,便要抚上她的脸颊,口中只是语不成句,只反复重复:“素娘!你不能……你不能……你……对!你听我解释,你还未听我解释!你一定要听一听我的解释!”
韩素眼中悲色无边无际,脸上微笑却分毫不变。她只轻声说了九个字:“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
手起,剑落,斩去眼前一切虚妄!
“啊!”鬼影痛得尖叫起来。
漫天鬼影散开,痛叫之声连绵不绝:“啊!啊!啊!”
诡异的尖叫仿佛拨动了某种无形的声弦,那一声声刺耳痛呼虽是响彻在韩素耳旁,却更像是响彻在她心底,竟刺得她心神一晃!围绕在她身旁的浓郁悲伤便被这尖叫刺得淡了一淡,她身周四射的剑意更是由此一滞,她脚下便是一沉,身后一个血浪打来,眼看便要将她卷住!
致和老道狰狞的脸上顿时扭曲出几丝怪异笑容:“百鬼炼魔,一音动魂,两音荡魄,百音离心,看你如何能挡!”原来适才韩素剑斩百鬼,对方发出的那声声尖叫却非寻常尖叫,而是一种荡魂魔音。这百种鬼物,变化多端,诡异万方,韩素一剑斩去,虽是剑意凛然,却不能尽数将其斩落。
韩素豁然抬头,双手一合,一柄剑意凝成的长剑便在她手中迅速凝形。
挡?为何要挡?
剑!我剑!
我剑在手,谁也不能让我回头!我剑在心,谁也不能阻我前行!
剑!我剑!
逝水无回!
滔滔长河一般的剑意带着一往无回的奔流之势轰然往前冲刷而去,大河奔突,一泻千里。
韩素心中战意高昂,浓郁的悲伤又再度凝实。丹田海中,她那一左一右悬空高挂的烈阳与明月同时放出光辉,炽热处似烈火煅焚,幽凉处却只有淡淡郁色弥漫。
烈阳光辉虽是明亮炽热,却竟不能将旁边那幽幽如水的月色掩盖分毫。
日月同辉之下,韩素丹田海中却是波澜迭起。海中真气如水,汹涌交迭,日月光辉一照,这一海真水却是劈里啪啦地发出连串爆响。
真水压缩,一环叠一环,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韩素竟是要完成全部真元的凝练,突破到炼气中期了!
她丹田海中凝结已久的这对大道种子在此一刻终于初初显其非凡,日月同辉,照耀之处,原来竟能加速真元的提炼与凝结。
这一刻,韩素修为暴涨,她身上剑意得此相助,更是气势大盛,剑意所指,群邪辟易,百鬼披靡!
石屋中,原本稳坐钓鱼台的致和老道终于骇得三魂丢了七魄,他又是连串吞服丹药,掐着法诀的那只手却是哆哆嗦嗦,数次不能成形。
原本盘坐在他身后继续施展镇字诀的张腾云更不知何时已将法诀停住,只是怔怔道:“大兄,你我每每出行,总要寻到些无辜之人采其精血,炼其神魂,说来实在罪孽深重。这般倒行逆施,与当初那些人又有何区别?如此,即便能得到强大力量,最后复仇成功,人却也已是成魔了。”
致和老道听得此言更觉心中发苦,雪上加霜。
他这兄弟原本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再加上修为心境皆不如他,即便只是辅助施法,此刻却明显是先他一步陷入了七情戮心诀的反噬当中。
这可真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炼血魔袋中,韩素的冲击一次比一次强烈,原本用来炼化她的百鬼此刻更已是被她斩了个七七八八,致和老道连连不顾身体极限地强行镇压,却除了将自己的境况逼得更加险恶外,竟无法再将韩素多阻上一时半刻。
“阿云……”致和老道待要再提气呵斥,两个字出口,却只显得有声无气,他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致和老道惊慌之余,心头亦渐渐涌上绝望。
便在此时,石屋外的阵法禁制上却传来阵阵波动,更有一道声音朗朗传入:“屋中修士可在?卫十七奉命巡察,请道友开门行个方便!”
原来是之前动静闹出,到此一刻,蓬莱方面的护山弟子终于出现了!
致和老道心念电转,当机立断,回身便一推张腾云,口中只道:“阿云速去,好生掩藏,来日再为我复仇!”话音未落,他掌中一道符篆飞出,眨眼间便贴到张腾云身上。眼见张腾云脸上正现惊愕之色,这符咒上头已是灵光一闪,便在瞬间带得他不见了踪影。
眼看兄弟已经被传送走,致和老道扭曲的脸上终于现出狠色。
感受着体内那即将要突破临界的冲击,又听得屋外一声迭一声的探问,致和老道绝望之余更见疯狂。他忽地将储物袋倾倒开来,从中捞出数只玉瓶便将其中丹药尽数倒出,吞入口中。他一口将数量绝多的丹药以奇异的姿势全数吞入,口中已是低低笑开:“剑修……剑修……哈哈!哈哈!剑修又如何?剑意又如何?你不让道爷我好过,道爷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当我的炼血魔袋是好破的么?那便试试罢!哈哈!哈哈!”
他癫狂大笑,周身气血狂暴,真元逆行,竟是宁可自爆也要拉上韩素一同陪葬!
狂暴的真气涌动中,致和老道只觉得眼前血红一片,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石屋阵法被人轰然打开。
屋外的人犹然在说着话,一个谦让道:“薛兄请前行。”
一个淡然而有礼道:“瑞卓是客,卫兄先……”然后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