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端来一大锅木炭,引燃之后,再往锅面上架上铁网,铁网之上铺一堆鹅卵石。很快,木炭燃着,烧的鹅卵石滚烫滚烫的。笑道:“看出什么门道没有?那些那孩子是秦国人送给我的婢女,自从她们来享受过桑拿之后,竟反奴为主,以多欺少,霸占我的桑拿房。我和管乙想来,十天半月也没得一次机会。”
“桑拿?”公叔冒不曾听说过这个稀奇的名字,只是似乎对卫鞅能弄出什么奇怪的玩意并不觉得奇怪。
卫鞅故作神秘的一笑,却不解释。他也隐隐觉察到这一点,公叔冒不如想象中那样觉得好奇,这令卫鞅很是好奇。只可惜,公叔冒不是等闲之辈,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他透露谜底。说道:“可曾看出这件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莫着急,一会你便知道。”
两个士兵按照卫鞅的吩咐,提来几桶热水,放到与桑拿房相连的洗澡房中。
卫鞅笑着对公叔冒道:“你先去洗干净那一身泥水,洗完不必穿衣服,直接过来。我调一下温度,热水一人一半,别用了我那一份。”
公叔冒带着几分疑惑,按着卫鞅说的去做。他剿杀秦国密探几天几夜,又在泥泞雪地里追杀景监一日一夜,那邋遢一身,的确该冲洗一下。
打开洗澡房与桑拿房之间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卫鞅已经一头大汗,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感受一下满腔暖和,哈哈大笑,道:“怎么样?”
公叔冒微微点头,不得不承认,外面刺骨寒冷,木屋之内密不透风热气如火,确是一种享受,比之烈日之下暴晒,分明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卫鞅教公叔冒往滚烫的鹅卵石上面泼水,说道:“热,是一种痛快,如果你觉得还可以更痛快些,便往火堆了加一瓢水,别把炭火剿灭便成了。”
公叔冒似乎隐约猜到这件密不透风的木屋的用法,试着往鹅卵石上浇水,热气腾起,炙热中一种难受中的痛快。
卫鞅进了洗澡房之后,又伸出头来,说道:“你是将军,练武之人,先练一轮剑法更好,管乙每次都是这样,只可惜,我不会用剑,羡慕不来。”
公叔冒虽然赤条条的从洗澡房过来,手中却握着他的长剑。显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虽然面对的是对他毫无攻击力的中庶子卫鞅,依旧保持警惕。
洗澡房里,传来卫鞅冲水洗澡的声音,还有他愉快的唱着莫名其妙的歌声。
公叔冒的剑虎虎生威,他心里却在想:真的一定要杀这个中庶子吗?
过了良久,洗澡房的门终于打开,卫鞅将一条布巾搭在肩膀上,大摇大摆的进入桑拿房。笑道:“孺子可教也。”只见公叔冒已经无师自通的以最舒服的姿势,依在木椅上,正往鹅卵石上又浇了一瓢水。
“这便叫做桑拿?桑拿二字何意?”公叔冒问道。
卫鞅将布巾浸泡冷水之后,舒舒服服的躺在长木凳子上,用布巾盖住脸,说道:“冬日之时,用热气将汗逼出,舒筋活血,这便是桑拿。回府之后,你可仿做一间。恩师他老人家已然六旬了,这间桑拿房对老人家尤其有好处,虽然谈不上百病不侵,确有延年益寿之效。这算是我卫鞅,最后一次孝敬恩师吧。恩师他老人家远在秦国,受苦受难,而你我二人却……哎,秦国比魏国要寒冷,不知道秦国牢房里,稻草够不够……”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似乎舒服得快要睡着。
公叔冒说了一声:“有心了。”他自然不能学卫鞅一样用布巾蒙住脸,思绪却顺着卫鞅的话,飞到了秦国去,老头子的牢房之中,不知道稻草够不够。
渐渐地,似乎几日几夜的疲劳一股脑涌了上来。“当啷”一声沉闷的响声,公叔冒猛地惊醒过来,他手中的长剑掉落在木地板上。
卫鞅似乎也被惊醒,动了一下,却有些半醒不醒,迷迷糊糊的说道:“不够暖了,加点水吧。每日打打杀杀提心吊胆的,何苦呢,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假寐片刻,更为舒畅,你可自己琢磨其中妙处,来日授予恩师。希望我的计策,能够平安就回恩师。”
公叔冒只是醒来那么一下,捡起之后,又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灯台上的油灯,忽然晃了几下,熄灭了。桑拿房内,只有炭火淡淡的蓝光。
又过了一阵,卫鞅忽然起身来,自言自语的低声咕哝一句:“尿急。”然后,轻手轻脚的快步走过洗澡房去。
飞快关上洗澡房的门,卫鞅脸色变得十分恐怖,对着墙板上一个破开的洞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不顾冷空气快要让他的肺也冻僵。
终于,神色恢复正常,头脑却依旧昏沉沉的,头重脚轻,若非扶着墙壁,几乎站立不稳。可他的脸上却露出得意而又诡异的笑容。“他娘的,差点连自己也挂掉。”
“当啷”,又是沉闷的一声,公叔冒的剑掉落木地板上。
卫鞅吓了一跳,如同见了鬼,操起一只木桶,侧耳倾听,没有动静,于是对着桑拿房方向说道:“我先洗掉这一身汗,你稍等片刻。”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动静,卫鞅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骂道:“昔年菩提老祖为了降妖伏魔,底裤都脱了。老子今日杀人放火,非但底裤脱掉,还从身上搓掉了一层泥巴。杀人杀到一干二净,毫无保留的地步,也是一种境界。公叔将军,公叔老兄,恭喜你,你是历史上第一个玩烧炭的人。至于恩师他老人家,反正从秦国回来之后,也活不了多久。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伤心不了多少时候。”
一个声音在桑拿房外呼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