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士子哈哈大笑,道:“既然秦国也有士子,我等来此作甚,这秦国的官,不做也罢,我等走了。”
十几个人跟着他往外走,田常等人只是冷笑。
嬴渠梁忽然道:“贤士且慢。”
士子以为秦君屈服了,也便回过身来,等候下文。他们入秦来,本带着施恩的心态,见秦君被迫改变主意,也落得大方。
嬴渠梁道:“诸位入秦不易,秦人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国府赠送每位贤士五十金,聊作路途之资。三个月之后,那位贤士若是不愿留在秦国,秦国赠送百金,派出士兵,护送至函谷关。不论怎样,贤士日后若再次入秦,秦人扫榻相迎,来去自如,秦国不做任何为难,一如既往以尊贤之礼相待。”
本来要走的人,有几个开始犹豫了,如此大度的国君,观之天下,别无他人。其他的,诚恳的告辞,如实相告水土不服等原因。
“秦公大量。”士子纷纷说道。
“待三个月,多得五十金,划得来。”不知是那位可爱的贤士,自言自语的发表观点,声音稍微大了点。
许多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秦国君臣心窝里,同时流过一股刺骨的寒意,心脏机会变成了冰块,一触即裂成四五块。满腔的诚意,迎来的却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第二天起,招贤馆的贤士,陆续离开栎阳,开始他们寻访秦国之旅。
秦国君臣忐忑不安,一百五十多人中,会有多少真正的深入秦国的民间,了解民情实情。当真正体验到秦国的穷山恶水之后,会有多少人肯留在秦国,与秦人同甘共苦。留下来的人当中,又能有几个有用之才。这个问题,困扰着上上下下。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卫鞅,反而没有丝毫动身的迹象,景监大清早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心里不禁暗暗的叹气,身为天下富商之一,只凭一人的财力,足可以将整个秦国击垮。这样的一个人,期盼他深入民间吃三个月的苦,就连景监,将心比心,也认为不现实。他本极为希望大才的卫鞅能够切实的帮助秦国,为此他抛弃了极需要他的情报战场前线,甘心发誓为卫鞅保守秘密,甚至在国君和大臣们面前玩耍小手段,替卫鞅创造机会。愿望总是美好的,即便是卫鞅在政事堂说了一大通听不懂的话,景监的心思没有变。可这时候,景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卫鞅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一大早的被人吵醒,的确精神不振,心绪不佳,有气无力的打招呼,道:“景大人,早晨。”
景监苦笑,道:“先生,早晨。”已经是辰末了,哪门子早晨啊。他在前堂,足足等候了一个时辰,没见卫鞅起床,只能委托卫宅的下人进去呼唤。
“有事?”卫鞅问道。
景监道:“生铁,和鸿沟的铁器。”主意是卫鞅出的,胸有成竹的当然该是卫鞅。
卫鞅奇道:“你要谈生意,找我作甚?”
景监道:“我的朋友当中,就你最富有,只能找你。”他根本不提购买生铁和鸿沟铁制工具本是卫鞅的提议,以免顺着他的思路去上他的当。
卫鞅抬起手,指指北边方向,道:“常氏商社在那边,你要谈生意,找他们去。景大人,很不好意思,你大清早的进错门了。”
景监无语了,感觉好像有一个极大的极为厚实的麻袋,张开了口,等着他往里钻。
卫鞅笑道:“采薇到了栎阳,你还不知道吧。常氏商社有她打理,我便可以为秦国奉献我的所有精力了。”
景监当然知道采薇来到了栎阳,昨天采薇找上栎阳令催债,老实结巴的栎阳令赢德,愁的头发胡子抓掉了小半,五万多金的巨资,他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拿得出,只好禀报朝廷。多亏了君上看透采薇的意图,召集掌管政务的大臣们,紧急磋商与常氏商社的商业合作事宜。景监也在其列,几近三更才暂且收工歇息。
“我知道采薇姑娘到了。”景监道。
卫鞅笑道:“那你找她,你也知道,她很能干的。”
“还有事?”卫鞅见景监还不走。
景监摇头,道:“没有。”
卫鞅哑然失笑,道:“莫非你打算给我送行?”
景监默认,知秦者方可治秦是他提出的,偏偏别人去知秦了,他安然不动。
卫鞅指指自己的脑袋,道:“对秦国的了解,我比他们多,甚至比你们也多那么一点点,所以,我要完全了解秦国,无需三个月。”
景监无奈了,明知道这人很靠谱,可光听他瞎扯的话,感觉很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