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桐喘着气,道:“好,便归你,我不抢。”
卫鞅笑道:“明日让采薇带你去见秦国内史景监,商谈这笔买卖。”
而后,卫鞅和管乙,每日呆在书房里,不分昼夜的整理带回来的资料,理清思路,编写论文,以沫很不幸的被抓来充当秘书的角色。从秦公嬴渠梁提出访秦三个月,如今已经过了两个半月。卫鞅和管乙提前回来,便是要抢在嬴渠梁召见所有士子之前,将论文递交给他,并且争取会面的机会。等到一百多号人递交一百多篇论文,看得嬴渠梁头晕,更主要的是耽误时间。
景监早已经被授权为秦国与常氏商社的商业谈判代表,顺带和白门商社的合作,也由他负责。这个任务,本来打算让段冷承担,可段冷自承受过常氏商社的恩情,理应避嫌。并且主动提出一项,让秦国君臣难以拒绝的任务。
“如今,君上励精图治,举国振奋,山东士子入秦,任职在即,以君上胸怀,必能人尽其才。数年之内,秦国将日益强盛。段冷自请秘密出使山东,分化各国,使其无暇西顾,为秦国争得数年之机。”
段冷说这番话时候,只有嬴渠梁、甘龙、景监、杜挚重臣在场。余人听闻,顿时哑然。
甘龙道:“客卿入秦,君上正待委以重任,何故自请去做无关紧要之事?莫非老夫待客卿大人,有所不妥?”他说的委婉,实际上君臣众人,认为段冷打算离开秦国,所谓出使,不过是顾全大家脸面的说辞。老甘龙甚至表达了自愿让位,请段冷主持国政的意思。嬴渠梁在段冷和景监之间选择一人,继承老甘龙的位置,主持国政的意思,在小圈子内不是秘密。
段冷含笑道:“君上,上大夫,诸位大人,段冷非是弃秦而去,所做之事,绝非无关紧要之事。段冷之心,天地可鉴。君上,请听段冷慢慢道来。内史大人,你对常氏商社,了解几许?”
景监猜不出他的意图,含糊道:“知之不深,客卿大人此问何意?”
段冷道:“有一桩秘事,段冷今日说出来,其间多有惭愧之处,求君上和诸位大人海涵,莫要外传。”
嬴渠梁虽不解其意,只要段冷不是抛弃秦国,便是好事,道:“先生是为秦国,我等怎敢不从。”
段冷道:“景大人统领密探,熟知山东诸事,也该知晓。去岁,魏韩之战时,韩国忽然举国萧条,市井寥落,军心民心动荡,大有举国逃亡之势。段冷临危受命,出任司商,专理韩国商贾市场。说来惭愧之极,段冷无能,始终无处着手,下了诸多猛药,不见成效。数月之后,忽然的,一切归于平常。”
除了景监,秦国君臣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气。
段冷继续说道:“那时,韩国上下,皆松了一口气,一场灾难便这般莫名其妙的过去了。君上,诸位,非是段冷狂妄,在韩国君臣当中,知晓商贾市场者,首推区区在下。众人皆以为灾难已去,天下太平。唯独段冷认为韩国已吃了大亏,只是如何吃亏了,亏在何处,损失了多少,依旧茫然不知。而后段氏败亡,数月间,段冷如行尸走肉,仍百思不得其解,丝毫头绪都抓不到。诸君请看,我头上的白发,便是那时生出来的。”
嬴渠梁等人听得骇然,到最后这句半玩笑的话,也无法发笑。
“后来如何?”嬴渠梁问道,他在想象着,如果他是韩候,那种情形该如何应对。
段冷道:“君上,段氏败亡之时,我本该是韩候的刀下鬼,是常氏商社的常乐,向韩候求情,救了我一命,将我送到大梁去。后来,再次见到常乐时,他说,韩国萧条的事,是他干的,这也是他救我的原因,对我有所愧疚。我问他是如何做到的,到底赚了韩国多少钱财,他却笑而不语。反对我说,与其纠缠过往,不如奋勇,莫使虚度光阴呢白了头。恰好内史大人来寻我,听从常乐话中之理,来了秦国。”
杜挚惊道:“那常氏商社如此厉害。”
景监接着说:“客卿大人与我,从大梁到栎阳这一路上,论起此事,互相提示,亦不得其解。便是常氏商社从韩国卷走多少钱财,答案亦悬殊,我估算是六百万金,客卿大人言道一千万金以上。”
甘龙道:“如此说来,常氏商社入秦——”
嬴渠梁却笑了,道:“上大夫多虑了,我秦国要是有六百万金,一千万金给常氏商社席卷,穆公霸业亦不远矣。先生一席话,意思——”
段冷道:“君上明见,常氏商社有神出鬼没,出神入化之功,由此可见,商家之能不可小觑。如今,白门商社、常氏商社先后大举入秦,必是远见秦国将强盛。”
秦国君臣唯有苦笑,别人看出来了,而自己却茫然不知,天下可笑之事莫过于此。
段冷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君上和诸位大可不必如此。”
景监道:“依我之见,既然白氏、常氏认为我秦国必将强盛,我们虽不明缘由,却也要早作打算,莫失了良机。”
甘龙面有忧色,道:“便是怕引狼入室,重蹈韩国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