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的苦恼日子从此开始,服下增长丹后约一盏茶的工夫,一股邪火忽然而生,烤的他身体发烫,脱去皮袄内衣后仍旧嫌热,冰茶凉水喝再多也浇不灭胸中的那团火。
好在过大年县衙里无人,他落得穿着件单衣在雪地里乱走,后望见厨房院子里的大水缸忽而就萌生了跳下去泡澡的冲动。
犹豫再三后李熙还是跳进了水缸,全身浸泡在冰寒刺骨的水里,感觉好多了,李熙长吁了一口气,暗叫此物好生神奇。
浑身燥热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黄昏时才减弱,火不再烤人,身体却还暖和,穿单衣也不觉得寒冷。李熙暗松了一口气,忽然喜欢上了这东西。临行嘱咐老黄好生服侍自长和尚,要待之以师长之礼,老黄自是满口答应。
李熙穿戴好衣袍正要走,肖白却来了,拉着他去家里喝酒,推拒不得,只得过去。
借着一身酒气李熙装起了醉,躺下去一动不动,没跟那小婢说话。小婢似一夜没睡,抱着李熙的脚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长出一口。
这女子显然是吓坏了,旧主人把她送人,新主人一连两晚不碰她,她由此判断新主人对她不感兴趣。以色娱人已经够凄惨,可是若连娱人的机会都没有,下场只会更凄惨。
五更不到,小婢就悄悄下了床,出去准备早饭了,李熙刚醒她就打来了热水,殷勤服侍。既然姿色不足以娱乐家主,那就勤快点吧,卖力虽不及卖色来的快捷,成年累月积攒下来,也是一分安身立命的资本。
李熙闻着早餐很香,吃着滑口,不禁称赞了两句,小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仔细看,这小婢除了脸黑点,其实长的还是不错的,脸黑不是问题,只要不是天生黑脸蛋,养养就白了,陈招弟就是个例子,来时脸也是黑的,现在不也白的很吗,白里透红,并不比白脸沐差多少。
坐着喝茶时,李熙问她叫什么名字,答叫小鲸,鲸鱼的鲸,李熙瞧了瞧她的小身板,笑道:“做鲸鱼你还不够格,叫小鱼吧,等你长大了再改叫鲸鱼。”
女子淡淡地说了声是,李熙道:“听你口音不是这里人,你家乡何处?”
女子答是安南演州,问其父母,答曰也在始兴为奴,又问她原先是怎样的家庭,女子含泪言述一家人都以捕鱼为生,海盗侵袭村落被俘为奴,辗转变卖到始兴县。被当地大豪买去,父母兄弟留在大豪庄上营务鱼塘,她则被赠给县尉肖白,转手又被肖白赠人。
李熙道:“放你两天假,回去看看父母,再回到我这,可得撑开一张笑脸,你这幅样子,我是很不喜欢的。”小鲸错愕以为耳朵出了毛病,为奴为婢的还能有假期?
李熙去后,阮承梁拿了两吊钱给她,小鲸才醒悟过来,感动的热泪盈眶,冲着李熙的背影叩头拜谢。李熙听到她的哭泣却没有回头,自己施惠的一个小鲸,却还有千千万万个小鲨,小虾自己管不到,罪恶的奴隶贩子,个个该千刀万剐。
郎家三兄弟做的是正经生意,朝廷没下旨取缔前,可以不去管他。“八狗”是非除掉不可了,看看小鲸一家多凄惨,这八个畜生竟忍心把故乡的姐妹子侄贩卖给人为奴呢。
可恶,实在可恶,该杀,实在该杀。
不过一想到他们有座山寨,还有一百多弟兄,李熙就有些气短,看来得赶紧拉起一队人马才行,一山不容二虎,一县怎容二主。敢跟我抢地盘,杀。
玉贞子在城北提篮观做观主,原先那个观主因为得罪饥民给打残了,去冬始兴县大灾,饥民吃大户被打,没辙,聚集道观前请求观主设粥棚一座,观主怒曰:“平日不见你们来敬香火钱,而今没处吃饭来找神仙,神仙懒得理你。”饥民惹不起大户,却敢殴打老道,一顿胖揍后抢了道观银库房,抢得散碎金银铜钱百二十贯,粮食百石,当日因县令下落不明,县尉肖白仅驱散饥民,没有深究。
观现在正在家乡养伤,捞了这么多年的香火钱,他在乡下购置土地千亩,修了一座庄园,年老又吃了这场亏,再被玉贞子夺了观主之位,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跨过一条沟涧,就是依山而建的提篮观,绿树掩映中上百间房屋,气势恢宏,大年初三来上香的人可不少,大道士小道士忙做一团,李熙一见玉贞子就问:“道长生意兴隆呀,我就奇怪,人都去韶州城下喝粥去了,哪来这么多香客。”
玉贞子怪眼一翻,答道:“去喝粥的来了也只是凑个人气,若说赚钱还得靠这些人。”
李熙道:“道长道貌岸然,说的话实在不中听,什么叫赚钱,把自己说的跟个商贩一样,不嫌掉价吗?”
玉贞子哼了一声道:“许你们做官的当贼,就不许我道家做商贩吗,什么世道。”
因为人多,二人各自打住。
早前有约,李熙到的时候张龙、赵虎、鲁焰焊、郁二郎已赶到,正在后山宅院里喝茶,这院子建在山坡上,可俯瞰大殿,也可见殿前聚集了车马和黑压压的人群。
赵虎说道:“也算是冠盖云集,光看这提篮观的门口,哪里能想到始兴县去年受灾,此刻大半百姓都在韶州城下,搭一窝棚,靠每日喝粥度日呢。”
郁二郎道:“所以你我弟兄更应有所作为,为始兴县的百姓做点事,贪赃枉法之余,多少也做两件人事。”
众人皆批儿郎心里太阴暗,戾气太重,赵虎批道:“天子是好天子,大部官员也是清正廉洁的,哪能因为有几个害群之马就说世上所有的马都是驴呢。再说即便都是驴。你光在这发牢骚有什么用,得站出来做点什么吧。”
说的郁二郎不得不拱手请罪。
李熙道:“咱们弟兄既然来了这地方,若什么都不做也实在说不过去,今日请几位兄长来就是议一议,这年咱们该干些什么,怎么干。院子里冷,咱们还是去道长的禅房吧,哦,此地系道家,叫禅房或有不变,那么应该叫什么呢。”
众人还没回答,忽见一个穿红袄的年轻女子推开小院门走了进来,忽然抬头看见有人,吓了一跳,忙低头又退了回去。一阵惊愕后,众人的目光一起望向了玉贞子。玉贞子的老脸一下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