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不来就趴着。”松青冷淡地说。
“……好吧。”
阮承梁进来给李熙擦了脸,喂了水,收拾了杂物。偷觑了松青一眼,朝李熙挤了挤眼,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呃,沐春的伤怎样了?”阮承梁走后,李熙扯了两句闲话,就问起来沐春的伤势。沐春虽然中箭比李熙多,伤却没有他重,不过此刻却快要死了。
“我怎么知道?”
“小师妹啊,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你是不是……”
“我又不是郎中,念你是同门的份上才救你,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不是,人不救会死的,你帮帮他吧,算我求你了。”
松青哼了一声,端着茶碗往外走,李熙叫了几声小师妹不见效后,突然一挣跳起来起来,强忍剧痛追过去说:“小师妹,算我求你了……”
因为伤重,李熙只走了两步就跪在了松青面前,五体投地,脸上除了汗,还有泪,痛的落泪。这一幕看在李德裕眼里,忽然有了一丝感动。他紧步上前和同行的判官宁墨一道扶起了李熙,李熙尴尬地笑着,说:“我跟小师妹时常开玩笑的,让两位见笑了。”
松青忽而转过身来,眸中闪着狡黠,她说:“要我救他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熙笑道:“小师妹别闹,当着两位……好吧,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松青含笑道:“我要你把灵鹫山送我做道场。”
“做道场?”李德裕不解地望着宁墨,宁墨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是刚巧路过着,并没有听到他们前面说的话,不知这“道场”的来龙去脉。
李熙哈哈一笑,挥手一划,说:“没问题,你吩咐,我照办。”回头跟李德裕二人悄声说:“灵鹫山下有我的两处庄宅。”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对眼前这个俏媚的女道童突然看低了几分,先前他们听人说指挥使杨赞在凤凰台大宅里藏了个女道士,如何的风流美艳,如何的性情高洁,如何的不食人间烟火,原来……只是不食街边零食摊上的烟火,这胃口真是大的吓人。
一场危机化于无形,李熙的心却仍狂跳不止。
玉贞子一伙人在私下散布说他有“王侯之相”,是个大富大贵的人,以此激励士卒追随他建功立业。用这等手段笼络人,李熙不欣赏也不反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再说他自己现在不就是平山侯嘛,说有“王侯之相”也不算为过。大唐异姓封郡王的多不胜数,谁敢说他将来就不能混一个王爵呢。
可是这传言传着传着就慢慢变了味,有人私下说看见他酒醉后变成了一条巨蟒。蟒是龙的亲戚,据说蟒若发育的好,一不小心额头就会冒出两只角,继而化身成龙。这就有点危险了,天无二日,世上只能有一条真龙,两条龙并行于天,那只能斗个不死不休。
这不是存心害人吗?这要是让大明宫里的那位听到,还不得拿根竹签把自己穿了搁火上烤了吃?李熙厉声警告过玉贞子等人,也狠狠地批评了跟着起哄的厨子老黄。
关于他是巨蟒转世的流言从此烟消云散,可令李熙没想到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松青是从哪也听到的这些,而且顶机灵的小师妹竟然犯起了糊涂,当着外人的面触及此事。把灵鹫山赠给你做道场,我不姓赵,你不姓陈,灵鹫山也不是华山,你这不瞎胡闹吗,这不是要人老命吗?得亏自己有些急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李熙暗暗擦了把汗,稍稍按奈狂跳不止的心,一时既紧张又兴奋,大唐未来的宰相面前自己都能应付自如,自己说不定还真是个真命天子呢。
李德裕和宁墨落座喝茶,李熙站着相陪,从二人口中得知,长安已经有一批军械运到,本来是准备装备给保安营,不过鉴于指挥使重伤在身,暂时不宜出征,张弘靖已经决定将这批军械装备给更需要的河东营和湖南营,齐装满员后他们即将开赴循州剿匪。
这种漂亮话李熙很不耐烦听,即便自己现在活蹦乱跳的,张弘靖也不会把第一批军械给自己,在他的眼里河东营才是正宗嫡系,嫡系吃饱后,他会关照一下神策营,毕竟那是天子禁军,百战精锐,怠慢不得。再次他才能顾及到湖南营和江西营,都是老朋友介绍来的,太冷落了面子上过不去。至于保安营,还是得立足于自力更生和郭仲恭的大嗓门,否则汤都没得喝。这一次,李熙决定不争,让骄横的河东营去试试水也好,看看究竟谁是骡子谁是驴。
李德裕和宁墨刚走,松青就回来了,手上、袖子上都是血,脸阴沉的怕人,清澈的眸子忽然黯淡无光,李熙吓了一跳,担心地问道:“你不是划破了手感染了病毒吧。”
松青粗鲁地拨开了他伸出来的右手,坐在那,垂着头,一言不发。李熙蹭过去,微微***脚,慢慢跪了下去,未及问话。松青忽恶狠狠地说了句:“恶心。”
然后她起身,如一阵风般离去,李熙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无人扶持,他没办法站起来。
那天松青洗了五遍澡,手和两条胳膊更是洗了不计其数,她看李熙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不耐烦,人更像是疯了一样走来走去,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失魂落魄。
李熙像根木头桩一样立在静室当中,怜惜地望着焦虑不安的松青。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敢多嘴问。
类似情形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正午,松青不在那么烦躁了,她盘膝打坐良久,吁出一口浊气,道:“你们男人真是恶心,怎么长了坨那么丑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