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蛮达有些讶异的看着勤乐。
勤乐扭过头没好气的说:“我还没做完作业呢”
“嗐,回来再做嘛。快换衣服,电影十点就开始了。”蒙蛮达笑着对勤乐说。
陆慕把那件蓝涤卡学生装递给儿子:“喏,把这件学生装穿上多好。偏要穿那洋气的西服?”
勤乐赌气的把蓝涤卡拉到一边去,翻出一件斯绫卡玑穿上了,要不是看在他爸蒙蛮达的份上,勤乐还真打算不去了。
中秋这天的天气真好,微风习习,天空碧蓝,几缕纱般的云在天上飘着。
电影院门前人来人往,由于入场的人很多,他们一家四口便站在伟大领袖的画像下面。蒙蛮达说:“我们在这里等等吧,待人不太拥挤了我们再进去。”
站着枯等了一会儿,勤莉觉得有些无聊,便信步踱了开去。
“蒙蛮勤莉,你也来了?”一个相貌挺酷的男孩子笑容满面的跑到了勤莉面前。
勤莉羞红了脸,有些忸怩的点了点头。
勤乐认识那男孩,他是乌斯菊美的阿哥乌斯晓勇,高三年级的学生。
勤莉垂着眼皮问乌斯晓勇:”乌斯菊美来了吗?”
乌斯晓勇笑着说:“来了,在大门口呢。你想和她说话吗?我给你叫去。”说着,转身就准备去喊自己的妹妹乌斯菊美。
勤莉赶紧轻声喊住了乌斯晓勇:“哎,不用了。——我是和我的家人一起来的。”说着,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勤乐。勤莉看了看周围,见来往的人很多,目光都往他们这边看。勤莉有些害羞,她微红着脸低声催促乌斯晓勇:“你快找乌斯菊美去吧!”
蒙蛮达见勤莉和乌斯晓勇在搭讪,便向他们走近了去,笑咪咪的问勤莉:”你们是同学?”
勤莉还来不及回答,蒙蛮达又对乌斯晓勇说道:“你和我们一起进去吧。”
乌斯晓勇笑着:“不了阿叔,您们先进去吧!”说完,向勤莉挥了挥手,转身跑了。
陆慕和勤乐也走了挨去,陆慕问勤莉:”他是你的同学吗?”
勤莉点头:“嗯。他高我一届,是我同桌乌斯菊美的阿哥。”
陆慕有些怀疑的望了望乌斯晓勇的背影,一边又瞧瞧勤莉的表情。
勤莉看到母亲那审视的举动和眼神,心里老大不悦,却不言语。
看到母亲陆慕的那个样子,勤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自己的母亲就是那样严肃古板,什么事情她都想研究研究,老用那种像要穿透万物般的眼光看人……
今天晚上,陆慕又旧事重提,勤莉极是气恼。她可能想起陆慕平素对他们的苛求,想起蒙蛮达许多美好的允诺被陆慕无情的打破,她的泪水和激动的话语一起倾泻了出来:“有什么可注意的?我又不是犯人!总是把我关在家里,好小说也不让我看;和同学们玩玩你也要阻拦,还说这些难听的话。你可以把乌斯晓勇找来对质嘛!”勤莉的话哽住了,只有泪水还在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住的滚落……
陆慕奇怪的沉默了,勤乐有些害怕的看看勤莉,又看看陆慕。屋里静极了。
蒙蛮达放下了正在浏览的高中语文课本,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勤莉。他肯定没有料到勤莉突然会说出那些话来,说道话语虽然不怎么样,但勤莉脸上却是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神色。
勤乐也有些害怕,虽然蒙蛮达通常都是公平公正的看待问题,但勤乐和勤莉即便再有理,他也不会帮着儿子和女儿攻击自己的妻子。
蒙蛮达用严肃的眼神看了勤莉片刻,便开了腔:“勤莉,你是认为,你在这个家里一点也不幸福?”
勤莉愤愤的说:“岂止是不幸福,我觉得简直就是受罪。我都想离家出走永远不再回来了。”
蒙蛮达的神色更加严峻了:“你认为,你所受的这些委屈全是你阿妈一个人的错?”
勤莉还是愤愤的说:“不是她还有谁?”
蒙蛮达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了几下,看去他极是伤感,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说话的语气放得平和:“你是把压抑、生活的枯燥无味,这一切都归咎于你阿妈不让你出去?可是,你到了外面又能获得什么呢?——你究竟想看什么书?现在让看的只有新版的那么几本书啊!没错,你阿妈也有一点责任,但,那只是教育的方式方法问题,主要责任不在她,你不该怪她的。”
勤莉红着眼睛问:“那您说该怪谁?”
“怪——”蒙蛮达满脸悲愤,眼中射出两道异样的光芒,从他牙缝里缓缓迸出几个字来:“他们——遮住了太阳的‘乌云’!”
看到自己最敬重的阿爸如此伤感愤慨,勤莉有些害怕,已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倔强了。
勤乐偷偷看着母亲陆慕的反应,只见陆慕眼里噙满了泪水转啊转,却始终仰着脸不让泪水留下来。看到母亲陆慕那痛苦伤心的样子,勤乐原先对母亲陆慕的那些怨怼和不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内疚和莫名的愤懑在他心头缭绕。到底该恨谁呢?勤乐也不明白。他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愤懑化作无形的重力向他压来,压来,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见母亲如此伤心,勤莉扑进母亲怀中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哭了好一阵,她才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阿妈,是女儿错怪您了,求您别生女儿的气。”
陆慕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却仰着脸不看勤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勤莉姐弟俩说:“我含辛茹苦,抚养一对儿女,想让他们成人,想保护他们不受到任何的伤害。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啊,做娘的咋舍得恨自己的心头肉呢。他们可是我胸腔里的心和肝啊……”陆慕的泪水在眼中越蓄越满,终于,如决堤的水,往眼角两边哗哗流下……
勤乐的父亲蒙蛮达说这种局面不怪母亲陆慕,但也没说怪谁,只说该怪:“遮住了太阳光的‘乌云'。”
经过礼拜六晚上发生的事,陆慕不像从前那么爱唠叨了,也不像从前那样盯着勤莉和勤乐了,可是他们一不在家,陆慕还是如坐针毡般不安,非要到处转悠寻访勤乐和勤莉。待见到玩得正欢的姐弟俩,又说:“你们玩吧,不用理我,我四处看看。”
在以后的日子里,勤莉姐弟俩虽然觉得自由多了,然而,他们却觉得什么事都没有从前玩得欢了。从前出去的机会少,一到外边,便感到什么都透着新鲜,有趣。
自由后的勤莉和勤乐觉得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除了打打篮球、乒乓球,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干。蒙蛮达的书柜里也只有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鲁迅的《呐喊》、《彷徨》等几本旧书,那还是蒙蛮达偷偷藏起来的。这几本书没几个月他们就看完了,有时偶尔在同学家里找到一本破烂不堪的小说,如周立波的《暴风骤雨》,茅盾的《子夜》之类的好小说,他们真像捡到了宝似的高兴。但这些小说也不是常能找到的,而且,他们还得偷偷的躲着看。
每逢觉得没事可做,勤乐就坐在椅子上凝望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这时,他的耳边总是响起父亲蒙蛮达礼拜六晚上最后对他们姐弟俩说的话:“……你们是朝气蓬勃的孩子,你们应该得到自由和快乐,可是我们却把你们关在家里,这是为什么?因为现在社会上情况有些反常:敢于坚持真理的人吃不开,专门胡说八道的人却很吃香!所以……我们是担心把你们放出去吃了流氓的亏,上了坏人的当。请你们相信阿爸的话,‘乌云’是难以永远遮住太阳的。——你们享受不到欢乐,得不到自由,作为父母的我们,心里比你们更难过。尤其是孩子们把这一切归罪于我们的时候……” 勤乐清楚的记得,他的阿爸蒙蛮达说到这里,眼眶变得湿润了,两滴泪珠悄然滑落脸颊。
三年后的一天,几个闪电,一声惊雷,天上的‘乌云’没有变成雨儿落下来,却化为水蒸气散了。那段灰暗的日子总算过去了,明媚的阳光又普照上了整座神州大地。
孩子们不再感到压抑了,欢乐和幸福的阳光沐浴着他们,促使他们健康、愉快的成长。
阿星把这个短篇小说敲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已是傍晚六点半。他在椅上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用鼠标点了保存。
他正要关电脑,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是阿雄打来的。
果然不出阿星所料,这事挺难办。
阿雄让他到玉兴家处理尚未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