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姐姐处于自卑的情绪,才会这样称呼他为城里人,李文化明白该怎样安慰她:“姐!说哪里话呀!我和婷回来了,就是一家人,哪分什么城里乡下?记住,咱们永远是一家人。”
说完,他忍不住咳了一下,因为烧的是柴锅,屋里的烟气有些呛,李文芳一家人被呛惯了,倒也不觉得再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他们如同许多用此法做饭的农村人一样,只有当烟尘积累于喉咙和肺部造成了癌症后,他们才既是无奈也是最终感到了彻底的难受,不得不到天国去回味已逝去的人生。
李文芳有点心疼,忙用一种略带马屁味的关切话说道:“咱弟!快去院里坐着歇歇,厨房里烟气大,那能让你呆里面。快出去坐!”
李文化固执地回应:“姐!说这话又见外了,你能待的地方凭啥我不能待?刚好姐夫摘菜了,我给你打个下手,呛点算啥!我不怕!”
李文芳的心一阵甜蜜,眼里涌上一股感动,她忙用手扯起围裙快速拭了拭眼圈,防止涌出来的泪液影响自己的表情与语调,会让弟弟不安。
看到姐姐用围裙拭眼睛,李文化有点看不惯,忙关切:“姐姐!那围裙多脏呀!你还用来擦眼,小心染上眼病。以后别用围裙擦眼了,用洗脸毛巾或卫生纸都行,总比绕着锅台转的围裙要干净些。”
说着,李文化伸右手在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卷洁白的卫生纸,向前走了两步,直送到李文芳的面前。嘴里说着:“姐,用卫生纸擦擦,给拿着。”
李文芳心里想客套一番,左手却不由自主伸向弟弟的手,接过了那卷白得让她颤抖的软皱纸。
摸在手里,很柔和,就像弟弟那双未经头柄子磨过的手心那般温软。
那时的乡下,大部分人家还未曾将柔软的卫生纸当作擦拭体表污物的主题,报纸、废弃的学生书页与作业纸还是大部分农村人替代卫生纸的主力。
条件不错的人家里,无非也是买些稍软和些的黄草纸来使用,虽说像范栓子与范爹家,经得起天天使用卫生纸的经济考验,但他们业已习惯的生活思维里,还接受不了城里人早已习惯的这种消费方式。
拿过弟弟手里的卫生纸,李文芳下意识地想掖到围裙下的外衣口袋里,没办法,她已经习惯于节约了,节约到有点小甜头就总想藏着掖起来。
但现在不行,她还清醒,知道弟弟会瞧不起自己,这时,面子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不能让弟弟感觉到自己既不讲卫生且爱沾小便宜,李文芳忙迫使自己去适应手上的做作,右手笨拙地在左手攥着的那卷卫生纸中撕下了一小片,捏着按在鼻孔前来回抹了几下,以示对弟弟最高指示的热烈响应。
由于捏得紧,纸片太小,擦几下就被指甲磨成一团,李文芳干脆顺势用手指接着又抹了一把鼻孔,算是完成了卫生鼻子的程序。
看姐姐擦鼻子的笨样,李文化心里本能一阵难受,其中夹杂着少许瞧不起,只是他强迫自己从心里不去认可对姐姐的轻视。
他爱姐姐,在他的意识里,姐姐是善良可亲的化身,回想起童年的艰难心酸,他就觉得曾经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姐姐是天下最可爱的人。
因此,他必须压制住,自己本能中那股蔑视的火焰,从言行中释放出尽可能多的关心和爱护,让姐姐由自己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不悦,好让自己这颗感恩的心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