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清又道：“其实音乐与武功也有相融相通之处，一首曲子可以救人，也可以变成杀人的工具。当年忘忧山庄的庄主沈浩天，正是凭借一曲天魔音打败了无数高手，成了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头号人物。”

“天魔音？”

“据说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内功心法，练成此功的人能将真气贯输到乐音之中，凭借乐声的传播发动无形的攻击，轻者可以摧毁人的心智，重者则能使人经脉尽断、血脉逆行而死。”钟云清的解说中竟含着一丝向往和倾慕，这是江湖中人对强者本能的反应，“只可惜沈浩天早就退隐江湖了，不然若能见识一下天魔音的厉害，就算让我丢掉半条命，我也心甘情愿。”

“我可不想长这种见识，”杨麟撇撇嘴说道，“我只盼能早日为爹娘和家人报仇，然后就和灵儿隐居山间，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他猛地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钟云清浅浅一笑掩饰自己的失落，说道：“灵儿从来就不喜欢打打杀杀，记得小时候我在山里打死了一只野兔，秀儿嚷着要把它烤了吃，灵儿却为这个哭了半天。”

“这就是灵儿不学武功的原因么？”

钟云清摇摇头，说道：“灵儿出生时师娘难产，虽勉强保住了灵儿的性命，可从小就体弱多病，到了十二三岁上，遇见一个道士开了方子，才慢慢调养过来。师父将灵儿视为心头肉，怕她吃苦，没有教过她一招半式。不过灵儿天生颖悟机敏，无论多复杂的招式心法，看过一遍后就能牢记在心，不练功真是可惜了。”

“其实江湖中人心险恶、明争暗斗，她能够远离这些，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只怕有些事，躲也躲不过。”钟云清说道，有意无意地看了杨麟一眼。这一眼就像利剑般深深地刺进了杨麟的心里，让他感到一阵刺痛——将灵儿从竺山上众人呵护的桃花源里，带到这腥风血雨的江湖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谈论灵儿的幸福？

见杨麟默然不语，钟云清叹了一口气，换上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好了好了，我们别说这些丧气话，没准灵儿现在正被水仙儿款待，养得白白胖胖的，只怕不稀罕吃酸梅杏子了呢。”他有意转移杨麟的思绪，故意拿他对灵儿的一番心意打趣，杨麟果真害羞起来，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

微醺的春日暖阳照得人昏昏欲睡，江面上偶尔驶过几条大船，与杨麟的乌篷小船打个照面便匆匆离去。有一条商船上载着几个女眷，躲在船舱后面看到了杨麟和钟云清，唧唧哝哝笑个不停。还有一条渔船驶过，船上的渔夫把杨麟和钟云清当成了不懂规矩抢地盘的同行，差点动起手来，直到钟云清露了一手，用一根竹筷把船舱戳了个洞之后才仓皇逃走。

一天的大半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去，眼看太阳渐渐西斜，两人都有些疲乏，便将小船靠了岸，系到岸边一棵歪脖子柳树上，躲进船舱里小憩片刻。这里是一片荒田野地，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人烟，除了鸟鸣再听不到半点声音。两人摇橹划桨累了大半天，倒在船舱里很快就睡着了。杨麟在睡梦之中，恍恍惚惚地回到了京城的王家大宅，后花园里传来阵阵清亮婉转的笑声，他循声走去，竟然在紫藤花架下看见了灵儿。

那棵紫藤树已经有六十多岁，根根古藤蜿蜒交错，在铜架上织成了一张巨网，开了满架深深浅浅的紫。灵儿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穿着一身白色纱衣，满眼盈盈的笑意。杨麟心旌神动，不由得走了过去，和灵儿一起荡起秋千来。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快，几乎要把他们抛下来，灵儿无法只得紧紧依偎着他，随着秋千的摆动发出一阵阵清亮的笑声……

杨麟惊醒过来，发现摇晃不停的不是梦中的秋千，而是他们此刻身处的小船。几乎是本能般的，他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抄起剑跳出了船舱。原来小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驶离了江岸，被一艘长约二三十米的大船拖拽着在江中心飞快地穿行，颠簸摇颤得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