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饭前祷告
2014-08-19 作者: 外研社编译组
第一章 饭前祷告
饭前祷告
作者:查尔斯·兰姆
饭前祷告的习俗由来已久,其根源可能要追溯到人类早期和狩猎时代。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那时,饭食朝不保夕,一顿饱餐无异是齐天洪福。填饱肚子便是交到了意外的好运,像是受到上天特殊眷顾一样。人们在苦苦捱过一段吃不到食物的强烈痛楚之后,有幸猎到一头鹿或山羊。大家自然会在一片呼喊和胜利的欢歌中将猎物拖回家——这个或许就是今日饭前祷告的起源吧。看来这件事也只有这样去理解,才说得通我们何以对口腹之福——吃——有特别感恩的表达,而对世界上其他各种美好事物和佳妙惠赐只有含蓄和默然的感激?我承认,老实说,除去吃饭之外,我一天中还要在其他二十个场合下祷告。
开始一次愉快的散步、一次月下漫步、好友快晤,乃至某一难题的解决,我都想有个形式。我们为何不为书籍——那些精神食粮——祷告呢?比如在读弥尔顿之前祷告一番,读莎士比亚之前祷告一番,读《仙后》之前举行一个适当的祷告仪式。这些都没有。不过,既然既定习俗规定这种仪式仅限于吃饭,那么我只谈谈对所谓的饭前祷告的一些体会,把我新的延伸计划付诸于哲理、诗意,可能还有点异教的宏大祷告文(正在由我的朋友胡莫·修曼诺斯编撰)之一隅,为理想化、卑俗的基督教徒构建一个舒适的居所,不管他们在哪里集聚。
一个穷人的饭桌上或孩子简单而满足的餐饭前进行的饭前祷告的确有它的动人之处。这时的祷告才是真正的祷告。一个第二天的饭毫无保障的穷人坐下来吃饭时,一种感激之情就会油然而生。这种感受对一个富人来说便很轻微,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渴望饭食的想法,除非靠一些极端的理论揣测。他们很少思考食物的适当用途——维持生命。一个穷人的面包就是他每天吃的面包,也就是他当天的面包。富人一年四季都不会断粮。
另外,在享用最简单的食物之前做祷告再合适不过了。最不能引起食欲的食物最能让头脑自由思考饮食之外的事情。面对一盘简单的萝卜炖羊肉,人既可以由衷感激,同时有空思考关于吃饭的条条框框。如果他面前摆的是鹿脯、甲鱼之类的东西,他会表现出不安的情绪,这与祷告的初衷是不相符的。我曾与富人同桌用餐(作为一个稀客)。美味的汤羹和各种菜肴上桌,香气扑鼻,客人们都垂涎欲滴,想吃又不知先吃哪一道菜。我觉得这时要祷告太不合理了。你想大快朵颐的时候,硬插个宗教仪式进来,似乎有失礼节。一边流口水一边念赞美词,这是一种目的的混乱。对美食热切的欲望已经压倒了信仰的温和火焰。异教气息在周边升腾,被食神半道截获,据为己有。食物多得超过了需要,就失去了目的和手段之间的平衡。馈赠者被他的礼物遮蔽了。你会对回赠感谢的不公感到震惊——为什么要感谢呢?因为你吃得太多,而许多人还在挨饿。这是在错误地赞美神。
我注意到,祈祷的人会感觉到其中的怪异,只是可能很少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感觉。我在牧师和其他人的身上都看到过这种感觉——一种羞耻感——当时场景下,这种羞耻感的存在玷污了祷告。祷告者用几秒钟的时间虔敬地做完祷告,声音迅速地恢复到常态,为自己或邻座的客人夹菜,仿佛是为了消除某种不自然的虚伪感觉。这倒不是说祈祷的人虚伪,或者说他履行祷告之责时没有至真至诚。但是,他的内心深处感觉到了某种不协调,即所处的场景和眼前的食物与他进行的平静、理性的感恩祷告不协调。
我已经听到有人在高声反对——难道你是想让基督徒坐在桌边用餐时,也向猪在食槽前那样,对赐予食物的人毫无谢意吗?不——我想让他们进餐时像基督徒那样,时刻不忘食物的赐予者,不要像猪一样。或者说,如果他们的食欲根本无法控制,非吃尽从东方和西方搜刮来的珍馐,那么我认为,祈祷不妨推迟到更合适的时候再进行,即食欲平缓之时,听到良心的呼声、恢复优雅的理智之时,饮食适度而有节制之时。纵饮暴食之时,不适合施感恩之礼。
我们读到,耶书伦吃得膘肥体壮后,便开始乱打乱踢。维吉尔对哈皮贪婪的本性了解得更深刻,因而他笔下的塞连诺从来不会说出祷告词。我们可能会对某些比较可口的食物心存谢意,虽然这是一种比较卑微和低级的感谢。可是,我们祷告的真正目的在于食物本身而非口味,在于每日的面包而非佳肴,在于维持生命而非满足贪欲。我很好奇,伦敦市里的牧师在某次市政厅宴会上做祈祷时,怎样保持得体的举止和镇定的态度。他知道,他念出最后一个虔敬的字眼——而且,这字眼很可能就是他信仰的神圣名字——就是向那一大群急不可耐的哈皮贪婪之徒发出信号,让他们开始胡吃海喝,心中真诚的感激之心早已荡然无存(真诚的感激应是节制饮食),就像维吉尔笔下的鸟身怪物一样!这种情况下,要是主人自己不觉得他的虔敬受到些许遮蔽,不觉得那些雾蒙蒙的美食气息与圣洁的祭坛混合在一起并玷污了它,就已经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