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塔斯曼的乌龟旁(3)
2018-04-15 作者: 外研社编译组
第三章 在塔斯曼的乌龟旁(3)
弗雷德里克·特拉弗斯成功后修建的这座房子面积很大,造价高昂,并且安静又舒服,自然是县里最好的乡村居所,无需夸耀。Www.Pinwenba.Com 吧这座房子的氛围,刚好就是他和女儿想要营造的那种氛围。但是在他哥哥回家后的日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压抑的、有序的安静氛围没有了。对此,弗雷德里克感到不舒服,也高兴不起来。屋里有种少见的生活上的骚动,以及对规则与传统的违背。用餐变得不规律、被推迟,到半夜还有火锅晚餐,在最不恰当的时候,会有一阵阵笑声爆发。
弗雷德里克很节制。晚饭时喝一杯葡萄酒,就是他的最大限度。他允许自己一天吸三只雪茄,而且他要吸的话,也是在宽阔的阳台上,或是在吸烟室里。不然,吸烟室有什么用呢?他非常讨厌纸烟。但是他的哥哥,总是用褐色的纸卷成细细的纸烟,而且人在哪里就在哪里吸。在他常坐的大安乐椅上以及靠窗座位的垫子中间,总能发现一撮烟屑。然后就是鸡尾酒。弗雷德里克是在艾萨克·特拉弗斯和伊莉莎·特拉弗斯的严厉监护下长大的,他十分憎恨在家里喝酒的行为。那些古老的城市就是因为这样做而触怒了上帝,惨遭摧毁。午饭和晚饭前,在波莉的帮忙及鼓动之下,汤姆还混合了一大堆不同的饮料,她尤其擅长用小棍搅拌混合不同的东西,谁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这时候,对于弗雷德里克来说,他管家的餐具室和餐厅都已经变成了酒吧间。当他表面上开玩笑暗示这点时,汤姆宣称,到他建房子时,他会在房子的每间起居室里都建一个酒柜。
另外,这个屋子里出现了比以往更多的年轻人,他们帮忙喝完了这些鸡尾酒。弗雷德里克原本打算要向那些年轻人收费的,但他没这么做。他的哥哥和侄女做了他和玛丽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父女二人就像两块磁铁。在一起充满了青春、快乐和欢笑。这座房子因有朝气的生命而生气勃勃。汽车总是鸣着喇叭日日夜夜在碎石路上来回穿梭。夏天会有野餐和远足旅行,月光洒在海湾上,在黎明前或是家门前闪烁——他们经常在夜里归来,众多的卧室都住满了,而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汤姆一定是讲了所有小时候发生的事,在布尔河里抓鲑鱼,在沃尔科特牧场打鹌鹑,在朗德芒廷捉小鹿。那头鹿是弗雷德里克痛苦和耻辱的根源。那如果是禁猎期会怎样?
汤姆带着这头雄鹿凯旋,而且当它被端上弗雷德里克的餐桌享用时,汤姆还高兴地称它为山坡上的鲑鱼。
他们在海湾码头吃蛤,在咆哮的海浪边上吃蚌;汤姆还厚着脸皮地讲翡翠鸟号,讲战时禁运品的事,还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弗雷德里克是怎样成功把马匹给偷运回渔村而不被发现的。所有年轻人都与波莉沆瀣一气,纵容汤姆说出他内心的**。而弗雷德里克则听到了捕杀小鹿的真实情况,他知道了小鹿是从金门公园的积压库存里买过来的,它被关进板条箱由火车运过来,又靠马队和骡子驮着上了朗德芒廷的堡垒;鹿第一次被赶过来的时候,汤姆在旁边睡着了;它被年轻人追赶,被疲惫的鞍马追赶,被抢夺过,跌倒过,在本特兰奇空地上被绳子捆过;最后,也就是狂欢的**时刻,当鹿再次被赶过来时,汤姆在五十码外就把它放倒了。对弗雷德里克来说,这件事中有一种模糊的痛。
他何时感受过这种关心?
汤姆有时不能出去,户外嬉笑玩耍活动就被推迟了。当仍然是中午时,他会坐在那把大椅子里打瞌睡。有时,他会在他那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怪而愉悦的睡眠中醒过来,然后会卷一只烟,并要来他的尤克里里琴——葡萄牙人发明的一种微缩版吉他。然后,随着琴弦的拨动,他把点着的纸烟放在随时有可能被点燃的抛光木制品旁,他完美的男中音配合着南海的草裙舞还有明快的法语和西班牙语歌曲,吟唱起来。
起初,弗雷德里克很喜欢其中一首曲子。汤姆解释说这是塔希提国王最喜欢的歌曲——这位国王是最后一位波马尔人,他亲自创作了这首曲子,并经常躺在垫子上唱。这首曲子由几个被反复吟唱的音节组成。“伊喵噜噜啊喔。”歌就是这样,而且这就是歌曲的全部内容。这首歌要伴着尤克里里琴庄严的和弦,用庄严、连续、不断变化的方式反复歌唱。波莉很开心能教她叔叔使用这种乐器,但是当他试唱这首歌,想要自己追寻他哥哥生命中洋溢的那股愉悦时,他也注意到了听众脸上压抑的窃笑,并且越来越明显,从咯咯暗笑最后变成哈哈大笑。令他感到厌恶和沮丧的是,他发现刚才不断反复歌唱的简短语句就是在说“我是个醉鬼”。他被愚弄了。他,弗雷德里克·特拉弗斯一直在反反复复且庄严而光荣地宣称自己醉得有多厉害。从此以后,他一听到这首歌,就会悄悄地溜出房间。即使波莉后来解释说,最后一个词是“高兴”而不是“喝醉”的意思,也不能让他跟波莉和好;因为她必须承认老国王是个酒徒,只要他开唱,就必定是已经喝醉了。
弗雷德里克不断地被这种局外人的感觉压迫着。他是一个社交型的人,喜欢玩乐,只是这种玩乐比他哥哥迷恋的那种要更有益于身心、更为高贵。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年轻人过去会认为他的房子让人讨厌,除了在正式场合,他们是不会造访的。直到现在,他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们会涌进这所房子里,涌向他哥哥,而不是涌向他。他也不喜欢这些年轻女人宠爱他哥哥,叫他汤姆的样子。看到她们扭动着、拉扯着他哥哥的海盗胡子,作为嘲弄式的惩罚,而汤姆也过于欢愉地戏谑着跟她们堕落,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这种行为就是对艾萨克·特拉弗斯和伊莉莎·特拉弗斯记忆的一种亵渎。这个房子里有太多狂欢的气氛。这张长桌子从来不会缺人,而厨房里总需要更多的人手帮忙。早餐从凌晨四点持续到十一点,而夜宵时必定会有厨房里的抢夺和仆人的抱怨,这点让弗雷德里克苦恼不已。他讽刺地嘲笑自己说,这幢房子已经成了一家饭店、旅馆。有时,他极想表示反对,回归以前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那位有主人派头的哥哥身上的那种古老魔力对他来说,太强烈了;而且有时候,他会怀着近似于敬畏的感情注视着哥哥,摸索着要看穿他的魔力,而他哥哥眼里的奇异光芒和火焰,以及来自远方的荒野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智慧,让他困惑不已。那是什么?而对方又瞥见了什么样的高贵形象——他,那个不负责任、粗心大意的人?弗雷德里克想起了一首老歌的一句歌词:“他沿着光明的路走来。”为什么他哥哥会让他想起这句歌词?难道他,这个在小时候不知法律为何物,成年之后更把自己置身于法律之上的人,真的找到了光明之路?
关于这一点,有一种不公平困惑着弗雷德里克,直到他从汤姆失败的生活中寻求到了安慰。然后在安静的间歇,他带着汤姆看遍了他的庄园,他得到了慰藉,变得愈发自豪。
“干得好,弗雷德。”汤姆会这么说,“你干得很好。”
他经常这么说,也经常在这辆行驶平稳的大轿车里打瞌睡。
“一切都井然有序、干净崭新——每一片草叶都规规整整。”波莉这么评价,“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可不想成为你地盘上的一颗小草。”她略带一丝颤抖地总结道。
“你已经很努力工作了。”汤姆说。
“是的,我是很努力地工作。”弗雷德里克坚定地说,“努力也是值得的。”
他本打算多说一些,但这个女孩眼睛里的奇怪光芒让他停了下来,感觉不舒服。他感觉到她在打量他,怀疑他。第一次,他建造这个县共同体的可敬事业遭到了质疑——并且是被一个黄毛丫头,一个败家子的女儿,一个轻狂、飘忽的异域生物质疑。
他们之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从第一次见到她起,他就讨厌她。她甚至都不需要说话。仅仅是她的出现都会令他感到不舒服。他能感到她无声的反对,尽管她有时也会说出来。她也不会矫揉造作地说话。她说话就像男人一样直截了当,之前没人敢那么跟他说话。
“我想知道,你是否会怀念已经错过的东西,”她问他,“你有没有,哪怕一次也好,抛弃矜持,彻底疯狂过?你曾经醉过吗?或者是吸烟吸到脸发黑?或者在十诫之下参加过土风舞会?或者站着,像热诚的人那样对着上帝眨眼睛?”
“她是不是与众不同!”汤姆咯咯地笑着,“活像她母亲。”
弗雷德里克表面在微笑,也显得镇定,可是内心里打起一阵恐怖的冷颤。真是难以置信。
“我想是英国人,”她继续道,“有这么一句谚语,说一个男人不算真正活着,直到他亲吻到他的女人并打败一个男人。我想知道——现在快坦白——你是否打倒过一个男人。”
“那你呢?”他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