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活对我意味着什么
2018-04-15 作者: 外研社编译组
第一章 生活对我意味着什么
作者:杰克·伦敦
我出生在工人阶级的家庭。Www.Pinwenba.Com 吧小时候,我就知道什么是热情、抱负和理想,而实现这些目标成了我孩童时代的难题。我身处于残酷、艰苦而又原始的环境中。我不想朝外看,只想往上看。我处于社会的底层。这里的生活给**和精神带来的,只有肮脏和苦难;因为在这里,**和精神都在忍饥挨饿、受尽折磨。
在我之上矗立着庞大的社会体系,而在我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往上爬。我很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爬到这个体系中去。上流社会的男人们穿黑色的西服和前胸上浆的白衬衫,女人们都穿漂亮的礼服。那里还有好吃的食物,而且非常丰富。对**来说,这些足够了。接下来就是精神方面的需求。我知道,在我之上的阶级中有无私的精神、纯洁高尚的思想和头脑敏锐聪明的人。我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我读过廉价盗版小说,书里除了反面人物和女投机商之外,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思想高尚、谈吐动听、举止优雅。简单地说,就像我承认太阳升起一样,我承认在我之上的一切都是美好、高尚和优雅的,这一切为生活赋予体面和尊严,这一切使人生值得度过,也是对一个人辛勤劳动和悲惨不幸的回报。
但是,一个人要想爬出工人阶级跻身上流,可没那么容易——如果他还抱有理想和幻想,那就更难了。我生活在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个大农场上,很难找到能借以攀爬的梯子。早先我曾咨询过股本的利率,还担心我这个智商不高的头脑是否能理解人类杰出发明——复利——的优点和长处。然后我又查明了各个年龄的工人们时下的工资率和生活费用。根据所有这些数据,我总结出,如果我立刻开始工作、攒钱,在我五十岁的时候,我就可以停止工作,加入到享受快乐和幸福的队伍中去,等我进入了较上层的社会,这一部分快乐和幸福就会向我敞开大门。当然,我下定决心不结婚,可是我却完全忘记了工人阶级的大麻烦——疾病。
但是我所想的这种生活不仅仅要求我省吃俭用。而且,在我十岁的时候,我成了城市街头的一个报童,并且发现自己向上爬的观念改变了。我的周围依然是肮脏和苦难,在我之上依然是那个有待我得到的天堂,只是,借以攀爬的梯子不同了。如今的梯子是商业之梯。当我可以用五美分买下两份报纸,然后转手以十美分的价格卖出、让我的资本翻倍时,我为什么要把钱存起来去投资政府债券呢?商业之梯就是我要的梯子,我幻想自己将要变成一个成功的秃头商业王子。
唉,这只是幻想!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已经获得了“王子”的称号。但这称号是一群杀手和小偷给我起的,他们叫我“牡蛎海盗王子”。那时候,我已经爬到商业之梯的第一级台阶了。我成了一个资本家。我拥有一艘船和一整套掠夺牡蛎的装备。我开始剥削我的同类。我有一个船员。作为船长和船主,我拿了三分之二的战利品,留给船员三分之一,尽管他和我一样辛苦地工作,和我一样拿自己的生命和自由冒险。
这就是我在商业之梯上爬的最高一级。一天晚上,我同一群中国渔夫去抢劫。绳子和渔网都是值钱货。这是抢劫,我承认,可这正是资本主义的精髓。资本家们以克扣的手段,或是背信弃义,或是收买参议员和高级法院的法官来抢夺自己同类的财产。我只是不加掩饰而已。那是唯一的区别。我用了枪。
但是那天晚上,我的船员效率极为低下,资本家多半是会严厉谴责的,因为效率低下的确会增加支出,减少分红。这两点我的船员都做到了。他不小心点着了船的大主帆,把它完全烧毁了。那晚没什么分红可得,而且那些中国渔夫比我们还富裕,因为他们抢了我们没能抢到的绳子和渔网。我破产了,那会儿连买新主帆的65美元都掏不出来。我把我的船抛了锚,和一艘海湾海盗船在萨克拉门托河上游抢劫去了。在我离开去抢劫的时候,另一伙海湾强盗抢劫了我的船。他们偷走了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锚;后来,我修好了漂浮的船体并把它卖了20美元。我又滑回到原来爬过的那级台阶,之后再也没有尝试过商业之梯。
之后,我被其他资本家们无情地剥削。我有力气,他们利用这点从中挣钱,而我却靠着力气过着非常惨淡的生活。我做过普通水手、码头装卸工人、舱面水手;我在罐头厂、制造厂和洗衣房工作过;我除过草、洗过地毯,还擦过玻璃。但我从未得到过辛苦劳动应有的报酬。我看着罐头厂主的女儿坐在她的四轮马车上,明白我的力气在某种程度上也帮助拉动车子的橡胶轮胎了。我看着制造厂厂主的儿子去上大学了,明白我的力气也在某种程度上支付了他所享有的美酒、换来了良好的人际关系。
可是我并不憎恨这一切。游戏就是如此。他们是强势群体。很好,我也很强壮。我会开辟出一条路使自己跻身于他们之中并从别人的力气中挣钱。我不害怕工作。我喜欢努力工作。我会比以前更投入、更努力地工作,最终成为社会的栋梁。
就在这时,我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位和我想法一样的雇主。我乐意工作,而他也更乐意我工作。我以为我在学习做生意。实际上,我自己顶替了两个工人。我以为他在训练我成为一名电工;实际上,他每月从我身上榨取50美元。我顶替的那两个工人每人每月的薪水是40美元;我干他们两个人的活儿,每个月却只有30美元。
这个雇主让我过度工作,几乎把我累死。一个人也许很爱吃牡蛎,但是太多的牡蛎会让他对这种食物失去兴趣。我也一样。过度的工作让我心生厌恶。我再也不想看到工作了。我躲避工作。我成了一名流浪汉,挨家挨户地乞讨,在美利坚到处游走,在贫民窟和监狱中流着血汗。
我出生在工人阶级的家庭当中,而现在的我已经十八岁了,却生活在我的起点之下。我身在社会的地下室,在痛苦的深渊中,去谈论这种处境既不讨人喜欢也不合适。我处在陷阱、深渊、人类的污水池、屠宰场和人类文明的停尸房中。这是社会体系选择去遗忘的那部分。由于篇幅所限,我只能忽略这一点,我只能说在那里的所见给我留下了极大的恐惧。
我不敢回想。我看到,我生活中的复杂文明被**裸地简化了。生活就是关于食物和住所的问题。为了得到食物和住所,人们出卖东西。商人出卖鞋子,政客出卖他的人性,而人民的代表,当然也有例外,出卖别人对他的信任;而几乎所有人都出卖他们的荣誉。同样,女人们,无论是妓女还是受婚姻的神圣的束缚的女人,都很可能会出卖她们的**。一切都是商品,人人都在买卖。劳动者拥有的唯一能出卖的商品就是力气。劳动者的荣誉在市场上是没有价值的。劳动者有力气,也只有力气可以出售。
但是这里有一点区别,很重要的一点区别。鞋子、信任和荣誉都有更新的习惯。他们是不会腐烂的储备物。相反,力气却无法更新。商人在卖鞋的同时,也在不断补充他的库存。可是没有办法去补充劳动者的力气。他的力气卖出得越多,留下的就越少。这是劳动者唯一的商品,而且每一天他的库存量都在减少。最后,如果他还没死去,他也已经卖光了所有的力气关门歇业了。他的力气耗尽了,一无所剩,他只能回到社会的地下室痛苦地死去。
我还了解到,大脑也是一种商品。它也和力气不一样。脑力劳动者在五六十岁的时候才会达到他的黄金阶段,他的脑力也能**以前高很多的价钱。但是一个劳动者在四十五岁或是五十岁的时候就会被耗尽或是垮掉了。我曾经处在社会的地下室,而我不喜欢这个居所。管道和排水沟很不卫生,呼吸的空气也很差。如果我不能生活在社会的大厅里,不管怎么说,我都可以试一试阁楼。的确如此,那里的食物很少,但至少空气还是纯净的。所以我下定决心不再出卖力气而是去出卖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