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顺利。”那人撇了撇嘴说,“差点让金起搅合了。那是刚收了两天,金起就去闹事,说交公粮可以,得让村里把1958年用他家的两推车石头钱先给他。你想想这么些年了,谁还能记得清呢?会计就说交完公粮查查帐,属实的话一定算清。可金起不乐意,说村里的钱是钱老百姓的钱不是钱。后来他媳妇也去闹。他媳妇是有名的泼妇,讲理讲不过村干部了,脱了光腚站在大街上骂村干部。她上大学的儿子还在一边看呢,你想想这是一家什么样的人啊。就这样,公粮一两没交,还把村干部骂了一顿。你想想,村干部能不生气嘛?可他们又不敢惹他们,就想借着计划生育集中活动扫尾,故意找出点理由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哦。”曲生陷入了沉思,后又问那人说,“那,金起的闺女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找了个外地丈夫,已经开完证明登记了,结没结婚不清楚。”
曲生很同情金起,因为曲生知道,即使没举行结婚仪式,只要登记了,拿到了结婚证,就是合法夫妻了,于是,他悄悄对金起说:“我已经问过了,你事不大,你抓紧让人打电话,让你女儿回来,看看有关证件,你就可以回去了。”
金起自从进来,就没见过一个这么和善的人,对曲生是千恩万谢。
过了几天,金起的女儿回来,手续合法,没什么事,金起也顺理成章地回家了。可金起刚走了一会,他女儿和妻子回来了。两个女人肤色一直,都是黑乎乎的锅门灰色,但身个相差悬殊。女儿短小精悍,走路浑身乱颤,看上去不像是走而像是跑。母亲比较高大,伸着头,驼着背,走路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迈,每走一步,两只鼓涨涨的眼珠子还警觉地四处张望,像一只沙滩散步的老鳖。两个人的嗓门一样高,都是沙哑浑浊的老粗腔,带着尖利的警报一样的后音。她们找到曲生,非要问清楚举报人是谁,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像曲生不说出实情来要把他吃了似的。
曲生因为是为了做好事,别让事情复杂化,才过来帮忙的,他怎么能知道谁是举报人呢?可即使知道,也得替他们保密啊。这是有规定的。可那娘俩就是不依不饶。计生办主任看不下去了,要把她们关学习班。双方起了争执,没想到这娘俩一对泼妇,拿起木板凳就打人,工作人员连忙去夺,可在争夺的时候,不小心把女孩母亲的头碰破了,鲜血洒满衣衫。曲生听说后,连忙找了辆车把她们送到医院治疗,还垫付了医疗费。
过了几天,曲生正想去医院看看受伤的妇女怎么样的时候,信访局来电话说,那娘俩去省城上访了,告的就是曲生。好心做了驴肝肺,曲生伤心极。没过几天,法院来了传票,那娘俩把曲生告了。不但告曲生打人,还告曲生在打人过程中把女孩脖子上的金项链抢走了。并且找了两名妇女作证。
在庭上,曲生要求见见证人,可证人拒绝出庭。曲生又要求法院对证据进行重新调查。通过调查,曲生非但没打人,连现场都不在。法院最后判定另两名在现场参与争执的工作人员赔偿妇女的医药费和差旅费。曲生关系下属,赔偿的医药费和差旅费都由小组承担。可那两个女人还不罢休,仍然像影子一样天天跟在他身边,一定要曲生说出举报人是谁。曲生身心俱疲,心烦意燥,但为了不激化矛盾,只好避而不见。可即使这样,这两个女人一直上访曲生达八年之久,曲生调任别的乡镇多年了,她们都未罢休,不过,她们上访的结果是:徒劳无功。
曲生想着多为百姓做点事,却做出了麻烦事,他并没有后悔,他还在按照自己的路子走下去,想着既然走向了仕途,就要干出点成就来。但仕途并不是坦途,他能做出成绩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