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找到高乐生,高乐生已无话可说,把翠秀推到了前台,说这一切,全是翠秀一人所为。他从酒店出门后,就回厂了,后来的事,并不知情。
翠秀被公安局传讯,在强大的攻势面前,承认了与皮总发生性关系的事实。但是,她坚持说,这一切,都是高乐生蓄意安排的。
翠秀以卖淫罪被拘留十五天。释放后没再回阳光电子厂,不知了去向。
高乐生被卷入其中,自是难逃干系。翠秀的口供,他没法去澄清。虽然他没有亲手杀害皮总,皮总的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皮总家人的力促下,法院判决高乐生赔偿皮氏集团金额一百万元。阳光电子厂遭此重创,资金周转短缺,加上又失去了皮氏集团公司这条主销渠道,业绩一落千丈。没两月,便宣告破产。
话说翠秀从拘留所放出来后,知晓自已的名声在众人眼中,比狗屎还要臭。一向争强好胜的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她悲伤极了,觉得无颜面见熟人,想一死百了,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便专往人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荒郊野外。此时的她除了一身单衣外,身无分文,肚子饿得贴到了脊梁骨。没得办法,想找户人家,上门讨点食物止住咕噜噜直叫唤的饥肠,那怕是人家的剩菜剩饭也好,总比饿死强。
远处已是华灯初上,这里到处黑漆漆一片。翠秀发现前面透出一丝暗淡的光亮,她想,有光亮必有人家,便循着光亮来到有光亮的灯前一看,原来是一处断垣残壁的窝棚,光亮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也许是翠秀的脚步声惊动了屋内的人,只听屋内有个女人尖声问道:“是谁在外面,我饭都没得吃,可没什么好偷的。要偷,去别的地方吧”看来,屋内的人将翠秀当成了贼。
翠秀没有作声,软软地靠在墙壁上。其实,她实在挪不动脚步了,已无丁点力气说话了。
屋内的女人见外面没了动静,想出门看个明白。其实这窝棚根本就没门板,之所以叫窝棚,低矮得束手可及的屋顶,被破破烂烂的牛毛毡盖住。这片断垣残壁,显然是拆迁后留下来的,还没来得及开发,房檐和门板早已被人挖走,室内空荡荡的。 屋内的女主人来到门外一看,发现有黑影堵在门前,吓得忙退回屋内,厉声叫道:“你是人还是鬼?”
“我、我是人。”翠秀呻吟着。
屋内的女人听到说话声,这才重新走了出来,借着城区灯光的辉映,突然惊叫道:“怎么会是你?”
翠秀听对方这样说,睁眼一看,发现站在面前的,衣衫耷拉,头发蓬松,几乎看不清脸,只能凭声音才能判断她是个女人。她盯着女人问:“你是那个,怎么会认得我?”
女人说:“两个月前的摩天大酒店门口,我患病几天都没讨到东西了,是你一把给了我二十多块钱,才让我没饿死啊!”
翠秀“哦”了一声,努力一回忆,才想起酒店门前那个跛脚的女乞丐来。
这时,女人拢了一下满头蓬发,跛着腿上前扶住翠秀道:“恩人,你怎么成了这付模样?你还没吃饭吧,这里是我的临时住所,到里面来吧。”说罢,将翠秀扶到窝棚内砖头搭起来的木板凳上坐了下来。
屋内光线很暗,砖块搭起的台子上,放着一付碗筷。墙角,用两块砖头搭起的灶内,一堆红火随着风向,忽明忽暗,显然是女人刚才生火晚饭留下的灰烬。这时,女人提出半只铁锅放在灶上,倒上一瓢水,又从旁边的薄膜袋里抓出一把米,往灶里添了一把树叶和几根碎柴,低头一吹,随着一股浓烟,火苗窜了起来。没多久,女人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端到了她面前。
翠秀这两天东奔西走,两天没沾过任何东西了,浑身软绵绵的,没了丝毫力气。喝过这碗稀饭,无异于一剂灵丹妙药,使她稍稍恢复了基本体能,也有点力气说话了。
这时,女人也坐到了她对面。她发现,女人虽然穿戴破破烂烂的,那张乱发下面白皙的脸孔,虽然憔悴,并不十分见老,顶多也就四十来岁。
翠秀问:“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年纪不大,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女人听翠秀这样一问,头一低,抹下一把泪,酸楚地说:“一言难尽。三年前,象在摩天大酒店我看到的你一样,我也是人五人六的女人啊!”
提起那段往事,翠秀悲从中来,不料又洒下一串泪珠。末了擦去泪痕问:“莫非你也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女人点点头:“岂止是伤心,我已经是活第二回了。”沉默不了一会,仿佛在叙说家常一般娓娓道来:“我叫张小英,湖北麻县张家村人。十八岁那年,我与本村的张黄好上了,两人山盟海誓难分难解。张黄父母早逝,是个孤儿。那时,他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我父母亲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不让我与他在一起。那时的我,吃了秤砣铁了心,非他不嫁。父亲为此狠狠打了我一顿,我一气之下,与张黄离家出走,南下来到了东明市。凭着年轻,没多久,我们双双进了一个玩具厂。几年里,我们同甘共苦,相亲相爱,小日子过得十分顺意。第三年,张黄凭着他的聪明能干,当上了玩具厂的主管。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天下班后,我上街去买菜,回厂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摩托车当即逃离。我被送到医院后,一照片,左脚踝被撞成粉碎性骨折,从此就成了现在这付模样。我也因此被玩具厂辞退。张黄看到我残疾了,又没了工作,日渐疏远我。那时,我百般讨好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家务活什么都不要他干,想以此留住他的心。但我越是这样,他越是讨厌我,动不动就打我骂我。我没有办法,忍气吞声,希望能挽回我们的感情。但是我错了,张黄干脆不再理我了,与同厂的一个妹子公开同居起来。有人要我去告他,但我们没办理结婚登记,不属于合法婚姻,到哪里去告?我没了依靠,只好回到老家,想不到父母亲见了我这副模样,不但不理我,还时不时拿言语激我。我无奈之下,又来到了东明。看到张黄与那女人得意的模样,我几次想跳河自尽。但每次我都没敢往水里跳。因为,每当我看到这座美丽的城市时,每当我看到那些乞丐充满自信的神态时,我就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我相信因果报应的话,我要活着,我要看到张黄的下场。后来,一看到街头贴着招工的启事,我也曾去应过聘。人家一看我跛着一条腿,不愿意收我。于是,我只得以乞讨为生。我想,人活着,总比死去强。”
“活着总比死去强。”这话象一击重锤,砸在翠秀的心底。此前,她也的确想到过死,寄望于以死来解脱痛苦。听了张小英的遭遇,她想,自已与张小英比起来,要幸运多了。至少,自已的脚没有残。想到这里,她已是泪流满面。泪一半是为张小花,一半也是为了自已流。此时,夜已很深,很沉。她听着风吹牛毛毡发出的“啪啪”声,她想,总不能老呆在这个窝棚里,明天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