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气喘吁吁的男孩到达鞍状山脊的顶部、开始脱鞋的时候,天已经破晓,开始发亮。从这么高的地方向下看,他们仿佛位于世界的脊柱上,就连那冰雪覆盖的谢拉山似乎也在他们之下。在他们的正下方,一边是小约塞米蒂山谷,有半英里深;另一边是大约塞米蒂山谷,有一英里深。太阳光已经开始照射到这两个探险者的身上,但是暗夜仍然笼罩着他们凝视的那两个巨大深渊。在他们的上面,只有雄伟壮丽的半圆顶山的曲线,沐浴在太阳光下。
“那东西有什么用啊?”哈泽德之前在衬衣口袋里牢牢固定了一个皮套包着的酒瓶,格斯指着那个酒瓶问道。
哈泽德回答道:“当然是酒后之勇了。“在这次探险中我们需要鼓足所有勇气,还多需要一点点,而这个,”他意味深长地敲了一下酒瓶,“就是我们需要的那额外的一点点。”
“真是个好主意。”格斯评论道。
很难发现他们是如何拥有这个错误的想法的。但是他们毕竟还年轻,人生还有很多页尚未掀开。除此之外,他们也相信威士忌对毒蛇咬伤有很好的疗效,所以他们带了相当多的药用酒。迄今他们还没有动过呢。
“在开始之前要不要来点?”哈泽德问道。
格斯朝深渊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我们最好还是等到爬到高一些,攀岩更加困难的时候再喝吧。”
他们上方大约七十英尺的地方出现了第一个有眼螺栓。冬天结下的冰已经使它向下弯曲了,它只勉强超出岩石不到一英寸半——离着这么远,很难用套索套住它。哈泽德一次又一次以真正牛仔的方式卷缠了套索朝上投,可他每次都被那很不好找的钉子难倒。格斯干得也不好。借助着山表面的高低不平,他们又在半圆顶山上爬了二十英尺,然后发现他们可以在一个浅缝处休息。半圆顶山裂开的这边离他们太近了,他们都可以从裂缝处看到裂缝的边,还可以沿着那平滑而陡直的山壁向下俯瞰近两千英尺。下面黑漆漆的,再远的地方他们就看不到了。
现在他们离钉子五十英尺远了,但是要想够到它,他们必须要经过一段相当平滑的路,而且坡度接近五十度。他们要想在那中间的地方找一处歇脚地,似乎是不可能的。登山者要么必须继续往上爬,要么就一定会滑下去,他不能停留。但是危险就在这里出现了。由于半圆顶山是球状的,一旦他开始下滑,他就不会回到他开始的地方,由鞍状山脊接住他,而是会朝着南边的小约塞米蒂山谷滑去。这意味着要下跌半英里。
“我来试试。”格斯简单地说了一句。
他们把两根套索栓在一起,这样他们之间的套索就有一百多英尺,然后两人分别将套索的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
“如果我滑下去,”格斯提醒道,“你就把绳子拉紧而且要让自己站稳。如果你没有做到,你就会跟着我滑下去,就全完了!”
“行,行!”哈泽德信心十足地回答道,“你在出发之前要不要先喝一小口?”
格斯瞥了一眼递过来的酒瓶。他了解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能力。“等到我套上钉子,你跟上我的时候再喝吧。准备好了吗?”
“嗯。”
他像猫一样地坚定地前进,手脚并用,充满活力地使劲向上爬,他的伙伴则小心翼翼地给他输送绳子。一开始他的速度很快,但后来逐渐慢了下来。他离钉子十五英尺,十英尺,又变成八英尺,但是进展,哦,却是如此缓慢!哈泽德从他所在的裂缝处向上看,对格斯感到有些轻蔑和失望。这看起来的确不难。现在格斯距离钉子五英尺了,他费力地使了使劲,只差四英尺了。但是就当距离只有一码远的时候他却停住了——准确地说不是停住,因为他就像是停在轮子上的一只松鼠一样,面对着半圆顶山保持在那个位置,极度绝望地抓着。
他失败了,那很明显。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自救。突然间,他像猫似的急转背过身,他的脚后跟踩到了一块小小的茶托形状的凹地,他坐下来。然后他失去了勇气。阳光终于照射到了谷底,这可怕的深渊让他不寒而栗。
“继续去完成它!”哈泽德命令道,但是格斯只是摇头。
“那你下来吧!”
他又摇了摇头。他无力而且心虚地坐在悬崖的边缘,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但正安全地平卧在裂缝处的哈泽德现在也必须面对他自己的考验,是另一种折磨。当格斯开始下滑的时候——他很快就会这样做——他哈泽德,能不能拉紧套索,并在格斯拉紧套索迅速坠落的时候经得住突然的剧烈冲击呢?这似乎有些疑问。现在他呆在那里,表面上看来很安全,但事实上却可能被勒死。此时出现了一个诱惑。为什么不解下绑在他腰上的套索呢?那样他无论如何也是安全的。这是个脱离险境的简单方法。两个人一起惨死也没有必要。但是这种诱惑不可能战胜哈泽德的民族自豪感、他的自尊心和荣誉感。所以套索仍旧绑在他的腰上。
“下来啊!”他命令道,但是格斯看起来已经吓呆了。
“下来,”哈泽德威胁道,“不然我就拉你下来了!”他拉了拉套索以显示他是认真的。
“你敢!”格斯从咬紧的牙缝中清楚地挤出这句话。
“你要是不下来,我肯定会拉的!”哈泽德又猛地拉了一下套索。
格斯绝望地叫了一声后,便开始尽力横着身子向下跌去。哈泽德的每根神经都高度紧张,他几乎都在为自己的绝对冷静得意了,他敏捷地拉紧了套索。然后,随着套索开始变紧,他牢牢地站稳。这一下剧烈冲击把哈泽德半个身体都拉到裂缝外面,但是他紧抓不放而且把自己作为圆心,而格斯,将套索当做半径,划出了圆周,最后落在鞍状山脊的最南边上。过了一会儿,哈泽德把酒瓶递给格斯。
“你自己喝点吧。”格斯说道。
“不,你喝吧。我用不着。”
“我现在也用不着它了。”很明显格斯对那酒瓶和里面装的东西心存疑惑。
哈泽德将它放回自己的衣兜里。“你是愿意尝试,”他问道,“还是打算放弃呢?”
“我不会放弃的!”格斯拒绝道,“我愿意尝试。还从来没有一个莱夫家的人表现出懦弱过呢。如果我在那上面没了勇气,那也只是暂时的——有些像晕船一样的感觉。我现在好了,我要爬到山顶去。”
“好样的!”哈泽德鼓励道,“这次你躺在裂缝处,我来让你见识一下这件事是多么容易。”
但是格斯回绝了。他认为由自己再试一次更容易也更安全,并且表明要抓住那光滑的岩壁对于一百六十磅的他来说比一百六十五磅的哈泽德来得容易;而且一个一百六十五磅的人让一个正在下滑的一百六十磅的人停下来比反过来那样也更容易。除此之外,他之前的经验也是个有利条件。哈泽德认为这样的分析还是有道理的,尽管他很不情愿让步。
这次的成功证实了格斯的观点。第二次,正当他看起来要像上次一样滑下来的时候,格斯拼尽全力做了最后一搏,抓住了那个令人垂涎的钉子。利用套索,哈泽德很快和格斯会合了。下一个钉子在将近六十英尺远处,但将近一半的距离处已被很久前的某座冰山基部磨出了一条浅沟。凭借着这个优势,格斯很容易就把套索套进了有眼螺栓里。看起来,事实也确实如此,这项任务最困难的部分完成了。诚然,他们上面的坡度陡增到六十度,但是等待两个男孩的,是一排保存相对完好的有眼螺栓,每隔六英尺就有一个。他们甚至不必再用套索了。站在一个钉子上扔出绳环套住下一个钉子,然后再把他们自己拉上去,这非常容易。
在山顶上,他们见到一个古铜色皮肤、留着胡子的男人,这个男人情真意切地抓着两个男孩的手。
“讲讲你们的勃朗峰!”正当他招呼两个男孩去俯视那壮丽的景象时,他突然停下来兴奋地嚷道,“不论地上、天上,哪怕是地底下,都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和这个相媲美!”然后他回过神来,感谢两个男孩赶来救他。事实上,他既没有感到疼痛也没有受一点伤。只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昨天他刚爬到山顶时,登山用的套索就掉下山去了。当然了,没有套索是不可能下山的。他们懂得日光反射信号吗?不懂?那太奇怪了!那他们是怎么——
“哦,我们知道你有麻烦,”格斯插嘴道,“我们是根据你在我们打响猎枪后反射日光的方式知道的。”
“昨晚没盖毯子很冷吧?”哈泽德问道。
“我想是的。我还没暖和过来呢。”
“喝点这个吧。”哈泽德把酒瓶递给他。
这个陌生的人很严肃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道:“好兄弟,你见到那排钉子了吗?因为我确实很想沿着它们尽快下山,所以我不得不拒绝你的好意。不,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喝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哈泽德瞥了格斯一眼,然后把酒瓶放回自己的衣兜里。但当他们把双绳从最后一个有眼螺旋中抽出来,脚踩在鞍状山脊上时,他又一次把酒瓶拿了出来。
“既然我们已经下来了,就不再需要它了,”他简练地说了句,“我大概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酒后的勇气还是不大。”他向上凝视着圆顶山的巨大曲线。“你看我们没有喝酒不也做到了嘛!”
数秒钟后,一群聚在镜湖湖畔的旅游者看到一个威士忌酒瓶像是晴天里的一颗彗星似的朝他们降下来,这个不寻常的现象令他们震惊不已。在回旅馆的路上,他们都为大自然的奇观感到非常震撼,尤其是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