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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下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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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朱美花就找到放水员刘黑子,定死放水时间。又嘱他不管是谁来瞎闹,都要顶住。刘黑子说,我一个光棍儿,又有抽疯的病,谁敢给我闹,我就躺下,赖他的饭吃。再说,以前我是挣的村里的钱,现在,我挣你们的了,我更得把死点儿。朱美花说,我们包电后,有俩人找我们,要当放水员,可我们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让你干了,你每月有这六十元,日子就好混,要不,你从哪弄来零花钱?刘黑子说,这我心里全明白,你们帮了我,我就得替你们卖上这条穷命。朱美花说,你这么说,有关水楼子这摊事,我就放心了。

傍晌午就开始放水了。朱美花卡着表,看刘黑子是否听话,是否坚硬。看着表,到时果真停了。朱美花心说,这个犟驴,还真行。但等了一会儿,又听水嘴哗哗冒出水来。朱美花很气,急匆匆来到水楼房,见刘黑子躺在地上,眼翻瞪着,手腿抽搐着,咬牙切齿,口流白沫。杨翠云、郑丽霞和小狐狸,正围着看。杨翠云说,没事,他这是老毛病,抽会儿就好了。朱美花问,这是咋啦?杨翠云说,我们几户,接不上水,说让他多放一个钟头,他一分钟都不肯。气得我带头,拿砖把水楼的锁,砸了,他一气,就冲我撞来,我一躲,他就摔倒了。朱美花,你就是少赚点儿钱,也得让他多放会儿,总不能叫我们几家接不上水,干死渴死呀。这大夏天的,干啥都离不了水。朱美花说,杨翠云,你是真接不上水,还是故意找碴口儿,想给我们闹事?杨翠云说,就是接不上,他不多放,我们就砸锁,自己推闸放水!朱美花说,你砸锁,在法律上,叫侵权。杨翠云反说,我侵权,你老头子写了书,把我们写进去,编些烂事,污糟我们,这叫不叫侵权?咹?这叫侵犯你姑奶奶我的人身权,我们还要上法院,要他赔偿名誉损失费呢。朱美花问,你怎判定,那书里写了你?杨翠云说,人们都说是,那就假不了。朱美花说,你看书了没有?杨翠云说,还没看呢。等陈白水看完,我们看了,再说。朱美花说,你还没看,怎有发言权?你咋就听风就是雨,钻别人挽的圈套呢。说的杨翠云,渐渐示弱了。她看看郑丽霞,郑丽霞随即便开口道,朱美花,你老头子,可是把我也写了进去,说我和陈白水好。我先给你递个话,要是我把书看了,真有其事,你说怎么办吧?朱美花说,你别冲我要长短,你们要拿准了,去上法庭,找法官呀,法官根据情况,该怎判就怎么判。这话落后,却见陈白水走来,问怎么回事,杨翠云便把情况给他讲了。陈白水说,你们不能这么瞎闹,人家刘黑子,吃谁就得把谁向,你们砸锁,硬呛他,若弄出三长两短来,刘黑子还得冲你们说。

你们吃不上水,可和朱美花协商,想法解决嘛。都像你们这么闹,人家这电,还怎么往下干?朱美花说,陈村长说的这话,我看在理。杨翠云说,朱美花,刚才陈村长说了,我们吃不上水,就在这给你当下协商,你说怎么解决吧。朱美花说,这事好说,等明日放水,我到你们几家看看,若真接不上水,就让刘黑子,多放。说过这话,刘黑子挣扎了几下,拄地站起,冲杨翠云她们呐喊道,你们这是故意给人家捣乱。前几天,你们几个就瞎闹腾,我推上闸,就私下到你们家转着看了看。见你们几家,都接得大瓮满小缸流的,怎还说接不上水。咹?你们砸了锁,得给我买把新的,要是不买,我就给你们几家滚了,看你们敢把我怎样喽。杨翠云说,刘黑子,你这纯粹是胡说,你那日去,看那水管流的,像知了尿泡似的,一个钟头,我才接了两筲半。刘黑子说,你说这话,心愧不愧?杨翠云上前拉他道,今天还是两筲半,你不信,跟我到家看看去。刘黑子说,我才不去哩,你想闹水,就故意少接。拿这,又来给我耍鬼话糊。我告诉你,今后就按合同上说的,多一分钟,我也不放。你再敢砸我的锁,我就敢把你们家的水缸砸喽。又转对陈白水说,陈村长,我当你说了这话,你要控不住她们,惹出麻烦事来,可都是你村长的。陈白水说,不会的,有这一回,还不够吗?朱美花笑说,白水哥,你们常在一起打牌,往后拿话感染感染她们,别叫她们没事找事了,你看我弄这电,是件容易事吗?陈白水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就这么着,你们都回家吧。刘黑子说,陈村长,我没锁锁门,怎么办?朱美花抢白道,我回家拿把来,给你算啦。刘黑子说,不行!谁砸的谁赔。眼望着仁女人的背影,放嗓高喊,你们给我买锁,要不,我就砸了你们的水缸,给你们三家滚到底!朱美花劝道,算啦,你这样震唬震唬,她们往后不再挑头闹水,也就是了。刘黑子说,全村就这仁老娘们逞能,我看是吃饱了撑的。哼!你刘黑爷,才不怕你们瞎胡闹呢。再敢这样,我就躺在她们床上,不腻歪饱喽她们,那才怪呢。朱美花说,这种人,非你才能罩服。刘黑子说,别看她们给村长撅了屁股,仗着陈白水,甚人不怕,可我刘黑子,这杆老光枪,要想打她们,还不是齐脚面的水——平趟。

这日晚上,陈白水来郑丽霞家打牌。在等人的时候,郑丽霞偷问,白水叔,听说田青洲把咱写了进去?陈白水点头应是。郑丽霞说,那他污损咱,咱可得想法告他,出出闷气呀。陈白水说,我看完书后,觉得也挺生气。那次我去乡开会,到乡法庭咨询了一下杨法官。杨法官问,他写你真名真姓了吗?我说没有。书中写的那事,都是你做的?我说有点影子,瞎编了不少。杨法官说,那就很不好说了。人家写的是小说,小说本来就是瞎编乱造的,你告人家,法官也不好判清是非,弄不好,再有记者来访,当新闻登出去,对作者无伤害,兴许越炒越出名,但对你来说,那就不一样了,越炒得凶,你丢的人也越大。你想想,是这样吗?我想也是这么回事,就想吞下这口窝囊气。郑丽霞说,你怕丢丑,是不是?陈白水说,当然啦,我是村长,咱不能自讨苦吃。这事不描还好,越描就越黑,咱别弄成光屁股推碾子,转着弯儿丢人。郑丽霞说,你认了,可杨翠云说啥都不认,非得把田青洲告到法庭不行!陈白水说,千万别那样,你给她解释解释,就说我说话了,别让她提说这事了。郑丽霞说,好,那我就给她说,你大村长都认了,我们还能不认?

有脚步声响起,陈白水听出,是杨翠云和刘秀玲来了。忙让郑丽霞,兜出牌来。打着牌,杨翠云道,我今天砸了水楼的锁,朱美花来后,我和她提说了她老头子写咱的事。陈白水问,她怎个说法?杨翠云说,不承认是写的咱呗。陈白水说,往后,你们谁也别再给我嚷嚷这事了,有关这事,让郑丽霞再给你私说。又嘱咐,记住,以后谁也不准说了。三人嗯嗯着应是,遵陈白水之嘱,从此不再提说书事。

浇完三水麦田,麦稍就微微发黄了。收毕电费,马大顺和朱美花,一同给田青洲汇报情况。马大顺说,我负责的三个组,有十三家没缴浇园电费。田青洲问,为啥?马大顺说,就为没钱,这些户,都是村中的贫困户。朱美花说,我这有九户,也掏不出钱来,说等有了钱,就给咱送来。田青洲说,看来,这天底下的农民们,还真苦真穷。上边老说给他们减负担,可越减怎么越重?朱美花说,不管怎么说,咱实实在在地给老百姓减啦。马大顺说,咱贴了老百姓的心,老百姓就拥护咱。我委派了三个收电费的,一天就给我收齐了。朱美花说,我这三组,也是这样。又问俩人,水电费收得怎样?朱美花说,除了香港胡同那几家,没有不拿的。田青洲说,还有什么情况?马大顺说,有。田福山家灯表,一月才走了一度三,我疑心他偷电了。他家有电扇、冰箱什么的,走这么点儿,我觉得很不正常。田青洲问,你对他咋说的?马大顺说,我问田福山,你的电表,是不是坏啦,怎还不如一个老太太走的多呢?田福山说,大顺,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田福山,走点儿表字,就满对得起他田青洲了。朱美花气说,这个蔫贼!田青洲说,你没说让他校校表?马大顺说,说啦,他说小猴头干的时候,这表就这么走的,轮到你们干了,想死盯我,他田青洲,是不是锔锅的戴眼镜——故意找碴儿?我说,哪能呢,人家田青洲,肚大量宽,才不往你身上计较什么呢。田青洲说,这话说得很好,咱们包电,绝不死卡老百姓,遇事还要宽容。比如逮着谁偷电了,甭用你说话,他心里就打扑通了。你说道说道,让他下次不再干那事,就行了。他见你这么宽容他,那心就软了。朱美花说,我碰到一家养鸭大户,抄表时,他的小水泵,还搭着外线,我给他摘下来后,说以后别再这样做了。他见我不罚他,话说的和和气气的,忙向我保证,往后再干这事,就不算人。说完这事,朱美花继续说,还有一事,你说怎么处置?

田青洲问,你说哪件事?朱美花这才道,陈大生,把他水井的单相电表,往前倒了一百二十个字。开始的时候,他还挺硬,说就走到这儿。我拿出日记本,翻开让他看。我说我每日查抄两回,你看看这小本上的记录。陈大生看后,没话可说了。连连向我赔不是。田青洲说,他赔了不是,就算了。你就按各家记的度数收。朱美花说,这表上的记字本,陈大生说不知谁给弄丢了。田青洲说,那也好找对,不就是十几户,用这块表浇园吗?你从头开始,一家挨着一家问,就会查对出来的。朱美花咳叹一声道,这个陈大生,他这么一倒表,给我招来多大的麻烦?田青洲说,咱干的这勾当,本身就是件很麻烦的事。美花,你怕麻烦啦?朱美花说,我倒是一点都不怕。我老想不通,咱抽了这么多电费,对村里每一个人,都给了好处,可他们,为啥老编法和咱过不去,制造这一系列麻烦呢?田青洲说,皆因我近了老百姓,刺痛了一些人的神经,所以,他们就会做出这些事来,以此来回应、报复于我。朱美花说,让他们回应、报复吧,到头来,我会使他们心服口服的。

接下来,田青洲算了算帐,除了给供电所交去一万二千陆佰元的电费外,这月竟然还剩了两千多。

马大顺说,嘿,咱真没白费劲儿。朱美花说,怪不得小猴头难舍这电。好家伙,他们干了那么多年,电费又那么高,你想想,他们该赚老百姓们多少钱?马大顺说,人们猜测,小猴头顶少也赚了三几十万元,要不,他怎会又盖楼又买收割机呢?田青洲说,那都是他死啃的咱老百姓的肉。朱美花笑说,这下倒好,咱说什么,也不让他啃了。

昨夜田青洲和朱美花睡得很晚,从黑暗转向光明的世界,还没在他们眼前闪现,忽听有人拿砖,哐哐地猛砸房山墙。皆被惊醒。穿好衣服,朱美花打开大门,见是茂山,急慌的神态,像有什么大事,朱美花便把他带进屋中。茂山说,有人贴了你的漫画,说你和马大顺在村西的机井房里……我发现的早,已把它撕下来了。朱美花嘻嘻笑道,茂山叔,有多少人见啦?茂山说,我起的早,想拿锄耪耪村北的棉花地,走到村中的十字街口,抬眼瞅见电线杆上,贴了这东西,就拿锄把它刮磨下来了。美花,就我一个人看见了,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往心里搁。连你大叔我,都不信有这档事,他们这是黔驴技穷,一步一步紧逼,想把你赶下台来。朱美花说,人家马大顺,是那种花花哨哨的人吗?茂山说,在陈家庄,我还没听到有关他这方面的一点新闻。田青洲燃上烟,看着茂山的脸说,茂山大叔,他们这是污糟人,想法出那口闷气呢。朱美花说,茂山叔,别说贴了一张,他们就是把全村都贴满了,也往我身上沾不了一点黑腥。那些香港胡同的臊娘儿们,自身染了那病,想往别人身上传,怎能传上呢?田青洲说,让他们胡沁吧,美花,你要扬眉吐气,笑笑呵呵地走自己的路,干自己的事。美花说,要被这点流言吓住了,我就不是朱美花了。茂山颔首说道,是啊,是啊,青洲侄子,我不是给你夸,俺侄媳妇,在村人的嘴里,没说不好的。人们都说她亲和、面善,又能摆弄事,在咱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女能人。朱美花说,茂山叔,你这一夸,今天中午,青洲准得多喝两蛊酒。田青洲说,是的,茂山叔,我今天给你透句实话吧,我要不考虑美花有这点能力,当初,说什么也不敢摆弄这村电。

转眼到了麦收,又预报说过几天有雨。村人们就恨不得立刻把熟好的麦子脱粒下来,归到家中,以解雨忧,享其收获之乐。

正在人们争抢收割机的节骨眼上,小猴头和陈白水合买的收割机,却在陈白水的麦田里卧下不动了。一帮人,急着问原因。小猴头气汹汹地说,他妈的,有人给使坏了,在麦垅里,插上了八号铁丝,把刀打了。陈白水接话,向人们发威道,敢在老子眼里插柴!若查准了是谁干的,非把他弄到局子里才行。夏收正紧,搞这破坏,性质极恶劣!

看陈白水发怒,围观的人中,就不免瞎思乱想起来。以往的年份,都先割陈白水的,怎没见这事?自打包了电,乱事杂事随之就多了起来。这是对陈白水有意见的人,故意当众,拿他现眼呢,还是包电的人,惩罚小猴头呢!

摆弄机器,小猴头手脚利落,时辰不大,就换好刀齿。人们一阵喜悦。等收割机响起,吃进十几米的时候,忽听又咣当咣当地乱响。司机停了,说这麦田里,不知布了多少铁器,实在没法割了。陈白水便吩咐许多人,沿麦眼细细查找,像探雷般慢慢清扫。把六亩麦田查毕,竟找出十几根铁丝和钢筋棍来。小猴头附耳对陈白水低说,你看田青洲这小子,对你多狠巴,他想让你这六亩麦子全烂在地里。气得陈白水老婆开口大骂,狗娘养的杂种,瞎编瞎写我们,还觉得不解气,还拿这毒招暗害我们!陈白水就厉声喝喊,让他不再瞎骂。小猴头又拱火道,你一个大村长,怎治不了他?略微一使招儿,他那电就包不下去了。陈白水倒不以为然,他说,我不认为这事,是田青洲干的。小猴头说,你认为谁呢?陈白水不语,但心里有底。他暗下思忖,这插铁棍儿的事,肯定是田福山所为。

那夜,打完牌后,陈白水示意他媳妇刘秀玲,跟他到大队,俩人正脱衣,准备上床,忽有大砖扔来,把窗玻璃打碎。陈白水疑是田福山悄悄盯上了,便赶紧打开后门,让刘秀玲溜跑了。田福山跳墙进来,堵住他问,你刚才和谁进来了?陈白水说,就我自己呀。田福山说,哼!就你自己?你别骗我。你这么晚了,来村部干啥?陈白水说,你审我这干啥?我来拿个文件,这碍你屁事?田福山气说,你这白水,哪都想流,嗯?我先警告你,往后,你再敢勾搭我媳妇,我就砸烂你的狗腿!陈白水说,你这是花了眼,看错人啦,你白水哥,在陈家庄,是那号馋女人的男人吗?田福山说,你没摸遍,我看也差不多啦。陈白水说,我摸多少,你也管不着。田福山说,你这大公鸡村长,哪个母鸡你都想踩一下,是吧?陈白水说,你别提溜着五八说四十,你踩的少吗?田福山说,我是平民,可你是村长。陈白水道,我村长也是个人!哪条法规写着,村长就不许风流风流啦?田福山被他说住了,愣着无话。陈白水便撵他,你快走吧,牌局散了,你老婆早在屋中等你呢。你要不回去,你老婆就猜你,又到哪去串老婆门了……

脑海忽闪过这事,陈白水暗下就铁定了主意,这麦田遍插钢筋的事,是田福山向他私自投射的一箭奸仇。小猴头想把这事引到田青洲身上,让他和田青洲干。陈白水心说,我还不会那样犯傻,我都快当二十年村长啦,啥事思量不清。

这年,冀中奇旱。小麦收净,播上玉米,一连浇了三水,玉米才熟了。陈家庄百姓,怨天无雨,而有的人,却暗下给田青洲投以祝福,说天不灭田,天道酬他。若不这样,肯定要赔。对此,田青洲颇有感慨,他面对深远的苍天,心里禁不住喊道,我为百姓,天助我也!苍天啊,莫非你给了我神机妙运,让我在陈家庄,拿电风光一回?

收罢秋,村里有信传开,说村中线路,要低压改造了。小猴头又猛劲窜掇,摇头晃脑于村巷,要争当村里的联络电工。

田青洲对马大顺讲,说啥也不能让他当上。大顺,你得使劲儿给他争,当上联络员,每月挣几百块钱,都是所里发,就像合同工似的,多好。马大顺说,你得给我找人,想法让我上去。田青洲说,我给冉立国说,看他怎讲,咱再想办法。朱美花说,前几天,我听说省里传出信,说不定哪天,还让我上岗呢。我要真回了乡里,这村电的主权,就交你手里啦。听过这话,马大顺心下陡喜,说这电权,想什么办法,也得死把死守,绝不让它丢失。

果真要低压改造了。没过多久,陈白水就在村喇叭里吆喊了,喊过这事,就叫田青洲,要他到村部。朱美花说,你在家隐着,我打头阵,我是法人。说得田青洲,在家未动。朱美花来到村部,见有村民代表参加,许是开的两委扩大会。陈白水迎面便问,我叫的田青洲,你来干啥?朱美花说,我是法人,怎来不的?有啥事,先冲我说就是了。陈白水问,你能做主?朱美花说,有天大的事吗?陈白水这才道,村里开始低压线改造了,经研究,你们给村委会签定的包电合同,到此终止无效了。朱美花说,陈村长,村内改造,可终止村内的,这村外改造吗?陈白水说,村外暂时不改。朱美花说,那你凭啥要终止我村外呢?那合同上可明明白白写着,没说村内改造,连同村外的一起作废呀。陈白水拧鼻拉脸说,我说终止,就得终止。朱美花说,有合同在,合同会说话,你再权大,一人也不能改掉。大伙儿说,我说的这话,在理不?茂山发话说,把合同拿出来,给大家念念,不就清了。你俩值得争吵吗?陈白水令会计刘明拿合同,刘明推说,我忘放在哪儿了,前两天,我把家翻腾遍了,都没找到。便瞅朱美花说,把你那份拿来。就复回家中,拿来当众一读,大家都觉得合同上没写遇低压改造,连同村外一块儿终止的言词,说当初订合同时,没考虑周到。朱美花说,大家听清楚了吗?有这合同在,村外的电,我得干满为止,谁想切我,都难办到!茂山说,我听念的合同,人家也不是没理。茂山说完,便有几个人帮腔,是啊,人家有把柄,不让也不为过。朱美花说,陈村长,你听代表们说了没有?陈白水蹲下吸烟,憋闷着不再说话。这时,王支书才道,那你们就还干村外的吧。村内之事,除了交接,就算没你们的事了。朱美花听支书这般讲了,笑口才开,还是咱这大支书,说话显水平。却听陈白水冒出话来,要没人干涉,也就算了。一旦有人出来,有人死闹腾,那合同非切不行!朱美花说,谁出来,我也不让,我非干到满期才行!丢下这话,扭身回家。

寒露过后,有施工队开进陈家庄来。陈白水派出小猴头,领着施工队的人规划村中杆位。便有人逗趣,刘喜财,又重新登台上阵啦?刘喜财笑说,我本不想干了,可村干部们硬我,说我对村中的电情熟悉,再让我帮着弄弄。

划好杆位,拉来又粗又高的水泥电杆,沿杆位依次卸下。做完这事,小猴头又领着陈大生和刘老虎,拿杆勾拽碍电的树枝。这样在村人眼里一晃动,小猴头俨然又成了村中的电工。

不几日,新电杆树好,新线也挂好。陈白水就通知朱美花,把村中各家各户的电表卸下,说过两天,等各户线表装好,就接电了。临了还掏出一张烟纸,递给朱美花,说上面记着村中变压器走的度数。朱美花惊讶道,你们卡表,怎不通知我们?陈白水说,有村里和供电所的人,一同看的,供电所的人抄的,把纸条给了我。朱美花不放心,就叫马大顺,上去查看。马大顺念过表字,朱美花掏出一对,竟差了很多,这纸条上写的,比表上多了五十个整字。等田青洲回来,天已大黑,朱美花急向丈夫讲了此事。田青洲说,这个陈白水,他究竟想干啥?还没走到那,他怎就这样抄了?话毕,夫妻俩就商量了商量,前来找他。他老婆韩焕芝说,他吃晚饭都没回来,不知干啥去啦。二人走出村长家,又到几个地方找过,没见踪影。朱美花说,咱去找大顺,商量对策。俩人找到大顺,大顺说,咱先把兔崽子们治一下,再说。田青洲说,怎个治法?马大顺说,我先把变压器上的闸拉下,全村一停电,他陈白水就出头了,到时候咱再给他讲。田青洲说,也好,这叫引狼出洞。朱美花附合道,就这么办,咱先把狼引出来,再想法对付它。说完这话,三人来到变压器前。马大顺一开房锁,钥匙怎也插不进去。他说,坏了,有人换了门锁。朱美花说,肯定是小猴头换的。田青洲喝道,大顺,拿电杆去,把保险丝给我梆断。拿来电杆,把保险丝梆断后,三人便蹲在那,观察动静。不一会儿,有一道电光亮来。马大顺拿手电一照,是小猴头领着陈大生和刘老虎疯疯火火地走来。每人手里,还拎一木棍。小猴头来到跟前,把木棍猛地一戳,吼道,是谁停了我的电?朱美花说,是我让马大顺停的。马大顺说,你们手拎着木棍,是想和我们打架?小猴头说,村长让我们保卫变压器来了,我拎木棍,是专打坏人的。接着气问,马大顺,你为何停电?田青洲就反问,这村中的电,归你管啦?小猴头说,不归我,难道还归你?我实话告诉你吧,那村外的,不久我还要管呢!朱美花说,村委会给我们订的合同,你管个屁!小猴头说,低压一改造,你们那合同,就成了废纸。朱美花说,废纸我们倒有,可你,手中有那张废纸吗?陈大生喊,喜财,别给她费这吐沫,等村中改好了,咱就硬拿!刘老虎也跟着嚷,对,硬拿!田青洲说,现在是依法治村,谁玩儿不说理的,都不行!小猴头说,你看行不行!你们梆了,我送上,谁再敢梆,我就敢带头砸断他的腿!反正我都六十了,也活够本了。说完,小猴头拿钥匙打开房门,拿出保险丝来,挽套欲接。朱美花上前拦住他说,你先别接,这电,眼下还是我们的呢。小猴头说,村干部和供电所,早给你们卡死表了,怎还有你们的事?朱美花说,村长给的表字,给我们多抄了五十个字。小猴头说,那不关我事,你找村长说,我就管我的变压器!田青洲说,你挂上了,我还给你梆下来。小猴头说,我挂了。大生、老虎,你们听着,谁敢再梆,你们就砸折他的腿,出了事,我兜着!二人齐说,是!

小猴头挂上保险丝,已是晚间十点多钟。三人把守着,对方也无可奈何。这时,村喇叭响了,陈白水喝喊道,现在低压要改造了,这电嘛,处在非常时期,村委会已派人保卫变压器了。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停电,有事,再商量着解决。听陈白水喊了,田青洲说,走,咱到村委会,堵村长去。到了村部门口,陈白水锁门欲走。朱美花叫他,陈村长,你慢些走!有话对你说。陈白水道,你们有啥事?朱美花说,我们到处找你,都没找到。你给我的表字,多抄了五十个字。

陈白水故做惊讶道,是嘛?那我可不知道,是供电所的人给我的。等明日,给供电所的人说吧。

第二日,朱美花和马大顺,就来找供电所的人,核对表字。所长说,我们根本不管这事,你们只要和村里对清,就行,以上的你缴,以后的他拿。朱美花掏出纸条问,这是不是你们抄的,给了我们陈村长?所长摇头,又问所里其它人,还是摇头。回来,又复问陈白水,究竟是谁抄的,陈白水一口咬定,就是所里的人。朱美花说,我们已问所里啦,谁都说没抄。陈白水说,那是所里的人故意给你们装蒜。这般说过,还要让找供电所。这时,正赶上安装队的人来,一会儿韩金路也来了。朱美花就拉住他,把情况讲了。韩金路这才说,是你们村那个老电工刘喜财抄的。当时,我们也挺奇怪,村干部怎就没叫上你们的人呢?朱美花听韩金路这般讲了,心下才恍然明白,原来是小猴头耍精闹鬼呢。便又拉来支书,叫上小猴头,双方一一看过,方才对准了表字。

陈家庄十几年一遇的低压线路改造,在一片喧嚣、嘈杂和争吵中,终于完成。这时已近霜降,农民快给小麦浇冻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喜讯,突然传来,乡政府根据县委指示精神,通知朱美花又要重新回乡上岗了。朱美花听毕,心下大喜。田青洲也是乐不可支。夫妻俩喜了一阵,又乐了一番,话题就转到电事上。朱美花说,我要回乡上班,这电咋办?田青洲想了想,拿出主意来。他对美花说,咱把这合同,转让给马大顺和王老拐,让他们和小猴头顶牛儿。王老拐光棍一根,横竖不怕,他一人就能把小猴头他们三人全镇住了。再说,他要上来,比咱有靠山。他哥王老麦,在村里当副村长,又是海选上来的,势力挺大。他弟一上,他准得使绝了劲儿扶他。到时候,小猴头他们见势不好,准得缩脖蔫退了。朱美花说,对,非得让王老拐这号人罩他不行。小猴头给咱耍,咱没辙,有时还得吃屈、忍让了,但对王老拐,他就啥章程都没了。田青洲说,是啊,农村里许多事,都是歪打正着地瞎干。该以毒攻毒了,你要不攻,那毒气就不会自觉退掉。朱美花接话说,毛主席早就说啦,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田青洲说,时机来了,咱就给陈白水和小猴头,挽这个套,王老拐一上,陈白水和小猴头等人,就都成出水的鱼,干瞪眼了。说不定,王老麦还得想法,把小猴头摁下去。朱美花疑问,你说王老拐,愿干吗?田青洲分析道,他一个光棍儿,正想挣钱的道呢,咱让给他,让他挣钱,不把他美死才怪呢。朱美花担心道,他一个光棍,净胡遭八闹,等收了电费,要赖着不缴,供电所拉闸停电,村里再把咱那两万风险金顶缴了,咱冲谁要哇,到头来,咱不成冤家蛋啦?田青洲说,这不可能。别看王老拐是个穷光棍儿,可那人正直、义气,他对信准的人和事,很讲信用的。朱美花说,那咱就豁着咧着地干呗?田青洲说,为出一口气,为显自身强,就不能惜钱。朱美花说,那就照你的办。你啥时找他们商量这事?田青洲说,咱说急的来快的,立刻就办。

把王老拐叫来,一提这事,答应的很干脆。朱美花就通知马大顺来,一块儿协商。商讨好了,又写了转让合同,双方按了手印。

王老拐说,咱按了手印,这还是私的。我要把它变成公的。王老拐这话,使田青洲一惊,他纳闷地问,你咋变成公呢?王老拐道,我哥是副村长,村委会让他分管电,我让他拿咱这合同,找会计刘明盖上村里的红戳儿,这私不就变成公了吗?说完,又从田青洲手中要过合同。田青洲说,刘明到现在,连照明电费都没给我们缴,正和我们顶着劲儿,他能扣吗?王老拐说,让我哥想法子。刘明是个蔫软货儿,我哥一动真劲,他就怕了。

拿走合同,王老拐找到王老麦,把情况一说,王老麦就拿着合同,来找村会计刘明。刘明正架着花镜,摆弄帐目。见王老麦来了,忙停下问,王村长,你有啥事?王老麦把合同往桌上一拍说,刘会计,把这给我扣俩章!

刘明看看,细细沉思一下说,王村长,这事,你和咱那俩大头儿,通气了吗?没他们的话,这章,我可不敢乱盖。

王老麦说,我管电呢,我就有这权,不必和他俩说。

刘明说,你们都管着我,你不说倒行,可我,说什么也得罪不起支书和村长啊。

王老麦命令的语气,你什么也别说了,我问你,这章,你到底盖不盖?

刘明说,这是个大事,没经开会商量,我不敢。

王老麦说,你不敢,我敢!拿章来!这样说着,便从印盒里拿出来,咣咣两下,盖上了。卷巴卷巴装上,对刘明又道,你别胆小,也别往外说,这不碍你的事,关键时刻,我就挺出来,承担这事了。

刘明点头哈腰道,那好,那好,要这样,就不关我的事了。万一支书和村长要怪罪下来,我就有词儿答对了。

田青洲把电,又二手转包给马大顺和王老拐,只两天时间,就在秘室里悄悄办成了。第三日上午,王老麦领头交接,村人们才知晓,又换了一茬电工。但怎样换的,谁也摸不透。

那日交接,王老麦大显了威风,还出奇不意地把小猴头摁了下去。

田青洲清楚地记着,那日,抄完村外两台变压器电表,来到村中那台变压器前。王老麦说,趁机把小猴头,我也踹下去。话毕,命马大顺和王老拐,把门锁砸了,换把新锁。被田青洲拦了。田青洲说,硬砸不好,事后,他会说你是土匪村长的,你不如把他叫来,让他自动开开,换上咱的。这么办,也平和些,想想,也是,王老麦就让马大顺,叫小猴头来。不大时辰,马大顺引领来小猴头。小猴头又惊又慌道,王村长,你叫我啥事?王老麦说,田青洲的电,又转包给马大顺和王老拐,换了新茬。今天,我正式宣布,连你这联络员也换掉!喜财,请拿钥匙,打开你的锁吧!小猴头愣道,这,这……我没带钥匙,那钥匙在陈村长那儿呢,我回去找他要,看他给我不给我。蜡黄着猴脸说完,骑车走了。人们就等他,很长时间过去,也没见他回来。等急了,王老麦不禁喊道,大顺,拿轧剪去,把锁轧断!王老麦发令,马大顺回家拿来轧剪,王老拐从他手中接过说,这事归我,看我的。走上前去,几下就把锁卡下。王老麦又让马大顺买来新锁,锁好,王老拐拿过钥匙说,我拿着,这风险关口,由我把着,往后,谁敢在这捣乱,我就捏扁他的蛋子儿!

听说把变压器门的锁换了,小猴头死活不干,赖住陈白水,向他要说法。小猴头挑事说,他王老麦,只是一个副村长,怎就那样狗胆包天,眼里连你这村长也不搁呢?他领头换电工,又轧锁换锁,猖狂到何等地步?你是村长,难道你就管不住他?陈白水听他煽动,胸中闷气,马上憋涨起来,长出一口闷气,才撒气说,他这是小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了!他王老麦,想夺我的权,我看为时还早呢。我要不把他的嚣张气焰往下压压,今后再说话办事,就不顶事了。小猴头又添油加醋道,实在不行,你就把他撤了。我看那势头,下次选举,他非把你这村长顶了不行。你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把这祸根儿拔了。陈白水说,那也不是说话的事,按法律程序,还得通过乡人大,才能罢免他。小猴头说,你先搜集好他的证据,再向乡党委和乡人大反映啊。陈白水想了想,然后说道,今晚,我就开个村委扩大会,先让大伙儿明白明白,他是不是借电胡闹?是不是想另立山头,分裂村委?小猴头说,对呀。你是村长,你代表村委,他这样闹,不明明是目无组织,目无你,你不好好整治整治他,那以后的工作还咋干?陈白水语气坚定地说,今晚我就开会,先整治整治他再说。

这晚,田青洲让朱美花,置办了一桌酒席,以示庆贺。大家推杯换盏,气氛欢快热烈。酒词中,人们说东道西,但主题只有一句,都说十几年来,田青洲把电费降的这样低,造福了村中百姓。还说村中的事就是这样,谁贴近了百姓,谁给老百姓谋了利,谁就是好样的,老百姓就举起双手,把你托举得高高的,把你看成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把你看成他们最亲的人。

酒会像总结似的。田青洲说,这半年来,多谢诸位大力支持,我才把趸电卖电的事,干到今日,王老拐问,这半年,是赔了还是赚了?田青洲说,我草算了一下,赚一万一千多呢。朱美花说,还有两千多,没收上来呢。王老拐说,还有不缴电费的?马大顺说,有啊,有十多户,不是不给,而是他们真穷,真拿不出钱来。朱美花接话说,真穷的,咱也不逼,啥时有了,啥时缴,也不算迟。可那村会计刘明,这半年,光照明电费,就该三百多,我们一要,他就说没钱。王老拐说,他当了多年的村会计,怎么没钱?村中的钱,他和村长,贪了多少?他掏几百块电费,还不是小菜一碟?马大顺说,这个刘明,贼精贼精的,小猴头弄电的时候,他院内院外,常点一百瓦的大灯泡,可等我们干了,我发现他都换了五瓦的节能灯。朱美花说,不光是他刘明,凡村中那些大小戴纱翅的,都让我们弄的摘大换小,省起电来了。马大顺说,可还有的,摘小换大呢。我刚当上电工,陈白水就找我,他说要在家里,立一个打蛋糕的摊点,要我给他安一块十五安的电表。可电表换上了,他一直没开。你想想,那十五安的电表,光靠灯什么的,根本拉不动。朱美花说,他是村长,变法儿也得占上风。马大顺说,还有咱学校那个校长,一直说没钱,推缴我们电费,他收了那么多学费,我就不信连二百块钱电费都拿不上。王老拐出主意说,他是外村的,要再不缴,你就扣了他的摩托。他妈的,我看他整天在牛家饭馆吃喝,是不是学校那钱,都让他吃喝了,腐败了?真让人生气,这是啥风气,怎闹到一个小校长,都成这样了?朱美花说,为这么点钱,值不当的,我已给大顺交底了,欠的电费,让他慢慢收,收多少算多少,实在穷的,就免了。田青洲说,免谁的都行,就是不能免那刘明的,他这不露牙的蔫狗,偷吃老百姓的东西太多了。王老拐说,好,我帮马大顺,找他兔崽子要,我要一出头,他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把他的电卡喽。青洲,这种事,你们干不出来,可我王老拐,就不怕。常言说,要没狠的,就逮不住搽粉的……

说东道西的,把酒闲说。这时,忽听村喇叭,又喊起田青洲来。猜疑不准,又有啥事。田青洲酒气一喷道,我去,看他们还有啥话要说。朱美花摁下他说,你喝多了,陪大家聊聊吧,我去对付他们。我猜叫你,准是嫌咱又把电转包了。

来到村部,见村干部和许多代表,口吐的烟雾缭绕了满屋。朱美花被呛的干咳了几声,然后扶住门框,见陈白水挨东墙靠着,便问,又叫我说啥事?

陈白水唰地把烟蒂摔到地上,很硬气地说,你有啥权,又把村电转包出去?这电,成你们家的啦?我们刚才讨论决定,你们私下转包,一律无效。

朱美花笑说,陈村长,谁说我们私下转包啦?你看,这合同上,可盖着你们的大印。说罢,拿合同往人们眼前一晃。看到转包合同书上,有村委会公章,茂山便道,陈村长,你们早给人家盖了村委会大印,咋还有理由说人家这是私包的?茂山对村长递过这话,紧接着又有代表冒出话来,走吧,咱散场吧,这不是白浪费咱的感情,故意耍笑着咱玩儿吗?

一头虚汗,登时从陈白水头上沁出。陈白水慌说,别走,我连信儿都不知道,看究竟是谁给他盖的。

王老麦嗖地窜起身来,迎向陈白水说,陈村长,这章,是我硬盖的,我是管电村长,就有这点权力。人家的大合同,还没到一年,还有效呢,人家朱美花,要回乡里工作了,把电转包一下,我顺应民意,支持支持,你说怎么啦,你值得猛窜这么大火,发那么大脾气吗?

陈白水脑间,猛然嗡响了一下,像炸弹爆炸似的。蓦地,他顿觉四肢无力,身不由己地顺墙,慢慢瘫软在地……

见他嘴角,渐渐流了涎水,人们便慌叫他,陈村长,陈村长,你这是怎么啦?见他呜呜着,连话音也发不出来了,有人便急喊,赶快打开喇叭喊医生,快给村长噍病来呀!

急火火喊来村医,村医细细查过,说他患血管堵塞了……像有点不信似的,人们七嚷八喝道,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一下就病成这样?王老麦说,看来,人遇天大的事,也不能发急火,这火大可伤身呐……

事后,有许多人,不免伤感起他来,说前几年,他就有这病的苗头,输了阵液,好了,这回,他病得挺重,再想干村长,恐怕不行啦。又有人感慨,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啊!陈家庄这村长,就铁定了他当吗?换个新手上来,兴许能使陈家庄,大变新样呢!还有人说,他陈白水落成这样,也算够本了。他好的时候,也吃,也喝,也贪,女人嘛,他也玩了一大把,就这么个小村官,在咱陈家庄,还不够风光吗?

陈白水,没白活一回呀!

数月后,陈白水竟然好了许多。眼看他能从家里走出来,在村街上一抬一抬着左胳膊,脚尖一勾一划着,活动筋脉,村人们便都向他,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有人对他说话,他就呜呜几声,算做回答。

那日,朱美花遇上他,看他那样,心不禁蓦然一酸,但她,还是笑脸相迎着招呼说,白水哥,好好活动活动,过个六月,你就好啦。陈白水嘻嘻几下,嘿嘿几声,然后呜哇呜哇着嘟噜了几句,像日本人说话。他想说什么,朱美花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2005年5月14-29日

草于县城清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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