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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的农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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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的农民父亲

2014-08-19 作者: 樊新旺

第十章 我的农民父亲

明天是农历四月二十三,是爹的祭日,妻说,咱俩一块儿,给爹上坟吧,你爹这一辈子,多不容易啊,想起他来,你不辛酸吗?我说,我父亲是天地间的一个农民,他和普普通通的农民一样,既不伟大,也不渺小,他勤劳、坚毅,死后第二年,我就用诗,勾勒出他在黄土地上艰辛的一生。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妻问,怎么写的?我就对妻说道,那标题叫《吻印——给故去的父亲》:您用那把锄/拉走了六十个年轮/岁月的风雨/把您的身形/拉成半圆/那把锄头,仿佛是用一声声悠长的叹息/和着一滴滴苦涩的泪水铸成的/头顶炎阳/一步一步拉着那僵硬成石板似的土地/当您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由衷的喜悦/熨平了您额头的皱纹/突然的一天/病魔死死地缠住您/但您,依然从房檐摘下那把锄/晃悠着身子,蹭向那属于庄稼人的日子/但是,那被您攥细的锄柄/再也支撑不住您的刚毅/您猝然倒下了/给刚刚到来的幸福/一个深沉的亲吻!哦,父亲……/啊!那深深的吻印……

妻说,他才活了六十岁,想起他来,我就心酸。我说,我父亲,太难了。他和母亲,养活了我们四男一女。在那穷极的年月,可以想象,他是怎样为我们刨食,怎样喂养着我们的。生下我三弟那年,老鼠在屋里找不到粮食,就啃吃了三弟鼻子上一块肉。我们实在无法度日,就四处讨要。妻说,你们是从苦水里泡过来的呀。我说,当然啦,你看我父亲,多么艰难。父亲继承的家业,只有三间里生外熟的房子。后来,我们一个个长大了,他就上砖窑,光膀子脱坯,请他表兄在咱南边的河坑边上,烧了一个小青窑。而后,又给我们垒造了三间青砖打斗的新房。大哥结婚,占用了。父亲又咬牙说,咱再烧一个小红砖窑,于是,他再次甩开膀子,脱坯、烧窑,而后,又盖了四间新屋。他给我们娶了三房媳妇,就累断筋骨了。那天上午,他头冒虚汗,打着晃儿,从房檐上摘下那把锄,要去耪瓜。我见状说,爹,你歇歇吧,看你连走路都东歪西晃的。我爹说,没事,我慢慢走,慢慢干。但万没想到,那日,他竟然倒在瓜田里。

妻说,他可真够刚强的。我说,他去镇上打豆油,等到傍黑回来,还饿着,连两毛钱的油条都舍不得吃。他得了病,我带他到省医院检查,说是血管硬化。我给他买了脉通,可他连药都节省吃……他就是这样,从牙齿上刮呀刮,刮下些粮食来,变卖了,供我们读书,为我们筑巢引凤……妻说,要不,他就那么早逝去啦?我说,临死前,他不能说话啦,但见到四弟,还没结婚,他就强打起精神,睁大两眼望着他,哇哇地大哭了,妻说,我见那情景了,当时,我的眼泪涮就流下来了。我说,他觉得没能力去完成自己的事业了,就这样表达他的心声。妻说,我看,你爹是个要强的人。我说,是啊!他要强,要脸。他重活抢着干,好东西让给别人吃。他与人为善,忍让为先。“文革”闹两派时,生产队长常撂挑,他就拿起钟锤,常当临时队长;我家的自留地挨村边,每年的庄稼,常被鸡刨狗闹,但他从不施药,只是呐喊呐喊,让临地的住户把鸡狗圈紧点儿而已;他有一种热心肠,每年一进腊月门儿,他就黑天白夜地守在队里的豆腐坊,为家家户户熬浆、点卤。他从不愿与人争斗,就连二伯,一辈子老在油锅里占他的高岗,但他都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因此,在他临死前,二伯冲他张着大嘴哭说,兄弟,我对不住你哟……。妻说,我一进你们这个家门来,就听人们说,你爹是个大好人,可好人没长寿啊!他要活着,今年该多大?我说,七十七。妻说,好家伙,一晃,都十七年啦。明日,在爹的坟上,你好好凭吊凭吊他吧。我说,拿什么凭吊呢?妻说,拿你的心,写一篇祭文。念给他,同时也是念给普天下像你父亲这样的农民父亲听的。我心豁然一亮,想起了我的诗友李新锁的《犁痕》。就拿这篇诗文,献给我的父亲以及和我父亲有着同样命运的农民父亲们吧:

六十个芒种,六十个秋分/在这块土地上,根沤成土,土生出根/血和汗泡着一度又一度渴盼/收割一茬茬欣慰,播下一垄垄艰辛/呃,父亲/在晚春的一个日子里/你把头重重地垂下,熄灭了黄昏/牛缰,在您手上握得紧紧/犁尖,在您脚下扎得深深/如今,我来找寻/您无言的追求,苦恋的灵魂/用那依稀可辨的脚窝/那浸过冬寒的犁痕/呃,犁痕,多像您头上的皱纹/四季里挂着沙尘/忧愁时,锁得紧紧/高兴时,抖动频频/噢,可能您留下的嘱咐/叹息般深沉/坦坦白白刻进蓝天的记忆/弯弯曲曲爬上儿子的心/那是慈祥的微笑,曾经温暖过我/那是冰冷的目光,曾经告诫过我/六十个芒种,六十个秋分/您去了,带走了六十年风雨黄昏/在这里,在时代的交接点上/累弯脊梁的犁猝然停下/这是您的雕塑吧?父亲/背景是那么深远,那么雄浑/呃,父亲,你静静地安息吧/儿子前来凭吊,把这股深情,轻轻揉进您的心/呃,父亲,您能睁开眼吗?/看这土地,已消逝了苦涩的犁痕……

原载2010年《保定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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