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以后,小芳就把她的几块印板模儿拿来,我俩一起和泥,一起拿印版印印板模儿。我们印了很多很多,等晒干了,我们把印坏的在河里打了水溜溜,剩下那些又光溜又清晰的,我们就在河坡上挖个坑,把印模搭成宝塔形,拿柴火把它烧红了,等晾凉了,那些泥印模就变成了坚硬的红砖色,我们就用它招惹小朋友,让他们拾柴禾,换我们的红印模儿……
在那个年代,故乡的货郎给了我们欢乐,给了我们许多童年的美好乐趣。这就不由使我再次印象出那个精瘦的小老头儿来。他弓腰推着独轮车,从大白城来到我们村,有时累了,就在一堵墙边,一个光碌碡上,或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一会儿。或闭目养神,或与周围的人闲谈,一幅悠闲散淡的样子,满脸轻松和惬意的神情……
在我的记忆中,沈老财来我们村最多,大街小巷都被他的车轱辘磨亮了。后来,不知是谁,给他编了一段顺口溜:沈老财,沈老财,推着小车经常来。拨郎鼓儿街上响,大人小孩围上来……
沈老财的拨郎鼓儿,摇响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声音。在那段贫瘦的岁月里,沈老财的货郎车,给我们推来了精神上的财富,也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美好记忆。那年那月里,在我出生的那个小村里,除了沈老财这样的货郎,还有锔缸锔盆补漏锅的小炉匠。小炉匠来了,通常是敲铜锣,锣声一响,村里的女人们便从家里拿出裂盆儿和漏锅什么的,或锔或补。我经常围在一边,看那小炉匠吱啦吱啦地拉着金刚钻儿,钻盆钻碗,还看他们把碎犁铧烧化了补漏锅。渐渐地,我看的上了瘾,就自制了一套木钻,学起了锔盆儿锔碗,怎奈没有金钢钻头,这个手艺也没学好。
那时候,各式各样的货郎,来的很多。有肩扛着板凳拖着长腔呐喊“磨剪子唻,锵菜刀……”的,有粗门大嗓使劲儿吆喝“劁——猪——嚎”的,有敲着呱嗒板刨笤帚的,有敲着梆子的卖油郎,还有西孙庄的老赵,天天推着一个木箱,在我家门前高喊:豆腐丝儿吆……还有那些收鸭子鸡的,带着个扣网,天刚铺明,就可着嗓子呐喊:谁卖大公鸡,老母鸡,狗……他们的喊声,都很清亮,一嗓子长喊,就传遍多半个村子……
多么熟悉的货郎,多么亲切的乡音啊!如今,那许多的声音,都已经远去了,当我再回到我的故乡,听到货郎们的喊声,大都是从三马车和摩托车上的喇叭里,发出的噪杂尖利的声音,这种狂叫,把记忆中的那种醇真而美好的乡俗风情画,无情地撕破了……
哦,故乡的货郎,一个时代的声音,一段永远难忘的美好记忆。
2009年10月25日写于清风楼
原载2009年12月23日《保定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