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别了,我的清风居
2014-08-19 作者: 樊新旺
第十八章 别了,我的清风居
我的清风居,在清苑县城西南的北曹庄,距县城整12公里。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这庄不大,仅1000余人,虽谓曹庄,可无一曹家。据老辈人讲,马多,曹少,马啃曹,把曹啃掉了。如今,这庄人有七八姓组成,几百年的发展,庄落变成了梯形。这庄的老百姓们,大都靠耕犁黄土地为生,混得不穷,但也不算太富。四周新房构造,几乎全是镶了瓷砖壁画的前挑梁。在这小庄的西南,有一大河坑,庄人叫它西道口。坑北坡,有几丛绿柳,掩映一大门洞,那里面住户,就是笔者的清风居。笔者从小习文,而今成了小有名气的文人。据“清风明月随意取”,“清风不必花钱买”之句,便自号“清风居士”。清风居意韵,是由我的心情点化而生的。临河的门洞上,镶了一幅“江山多娇”的壁画,影壁前栽了一池翠竹,往里是较宽的砖砌甬路,甬路东是一方菜园,西是一畦花地。两棵云杉松,婷立于正堂前的台阶两旁,往东还有一条小甬路,东墙根窗下,依然是绿竹滴翠。四间镶了白瓷砖的挑梁房,西住儿女,往东隔一间,就是我的清风居。在这居室里,在靠几乎满墙的玻璃前,眼望翠竹,我伏案加工生产出系列作品——《清风居闲话》。这屋是我的书房,也是我和妻的卧室。屋里没富丽堂皇的摆设,只有书橱、沙发、茶几、电话等物,高于其它庄人品味的,就是墙上挂的保定著名画家苏静段忻然谭宝泉三人的画。虽这样简单,倒也很淡雅。清风居人,那心,就常年浴泡其中,自觉很是舒远,很是惬意。有时写到中午,妻便唤我到后院饮酒,我便随妻,打开堂屋后墙那扇门,蹬下四步台阶,无意中,又暗自欣赏起后院风光。我的穿堂台阶下,东有影壁墙,长长的爬山虎,顺铁丝爬上西门洞口的月亮门。往北,是一弯砖砌甬路,院中,东有一丁香,西有一古槐。后房三间,窗是花木格子的,墙是青砖打斗,土坯里卧的,很墩实,虽经几十年风雨,但还安然无恙。这冬暖夏凉之屋,原先的院里也奔跑着鸡狗,吱哇乱叫着小猪,那些年,妻跟我在这院生活,很苦,因而,我把这屋起名苦乐斋。为啥说苦呢?因我在西屋面壁,两年的日日夜夜,双脚来回地移动,把地板搓了两个洼坑。为啥说乐呢?因全庄几十人赴考,就我考中了,吃了皇粮。后来,我又娶了一位漂亮贤淑的妻子,在这屋生了一女一儿,同时,也生产了我许许多多的文学作品。这两种结晶,在这屋里艰难地产生出来,于是,我就有苦有乐,于是,我就在完成的作品后面,写上哪年哪月完稿于苦乐斋。这苦乐斋里,如今东房是仓房,西屋是还可供人睡觉的土炕。每过大年,全庄同学好友,便聚此屋,大开麻战,年年如此。因而,在我们这个庄子里,我这苦乐斋,也算个小名古屋了。
我就在我的苦乐斋和清风居里,陪妻田园牧歌般地生活了20年。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虽苦,也甜。那心韵,豁达清丽深远。那次在清风居聚文友开咏菊酒会,有人为我编对联曰:乡村田园清风居,云情雨意散淡人。这说法倒也悠悠我心。有这份心情,在夏与秋的月夜,有时我便禁不住捏了横笛,飞放心声:老屋新舍两宅园,一弯甬路穿堂连。月光神透松竹影,闲坐台阶笛声甜。
就这样,我和妻在我们两套宅园里出出进进地挣扎奋斗了整整20年。有了些积攒,我的心就被火烧的蠢蠢欲动。那日,我召集全家开会。我说,冬天去县城上班,骑摩托太冷,现在小汽车一劲儿降价,我想买辆夏利。妻和儿女们都不赞同,说我爱喝酒,怕出车祸。妻说,依我说,咱在县城买房,这样,不就解决了你骑摩托寒冷的问题了吗?儿女都说,对,咱买房。仁人意见一致。我细细一想,也对,如今,妻成了镇政府工作人,女儿幼师毕业,又分那镇上中学教书,儿子在县城念高中,家中的地,被种无公害蔬菜的开发商,租种了10年,眼下买房,是水到渠成的事,我想,在乡下过了大半辈子的田园生活,也该当当城市人了。事真凑巧,不过10天,我就从开发商手里,花近10万元,在县大院后面的步行街买下了一套100多平米的楼房。深秋的一天,我邀亲友,开来两辆小四轮,趁清早,往县城乔迁。
正装着有用的东西,母亲从四弟的宅院里慢慢走来,看我们装东西,手一抹双眼,扭身就回去了。我知老母见我们要远离她而心里难受,装完东西就派人把大门的钥匙给她送去,谁知,她不接,来人说;她正捂着被子,大声哭呢。我和妻就赶紧去了,母亲见我们,哭得更厉害了,我心一热,也大哭起来,妻抹了抹泪,说,妈,别哭了,坐车,跟我们去县城住吧,母亲说什么也不肯,她说,我要走了,这三套宅子,谁来看管?我舍不了这故土,也舍不了这庄里的人们。我说,要这样,我就把电话安在你的炕头,有事没事的,我们常给你通个话,这样,离开你了,不也等于没有离开你吗?母亲说你们走吧,等过后我再去看看你们的新楼就是了,说真的,你们守了我20年,这一走,我心里可真酸呀……
我真不愿走。我怔怔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的慈母。这时,司机摇响了车,我说,先停停。我又打开门,独自到我的清风居里,满含深情地在各个房间里睃巡、逗留。此刻,我的双腿沉沉的,真不愿从这屋里走出去,在那片刻我留意,我忆想,在这屋里,我“常饮清风妻陪谈,总把今朝说少年。甜忆侍弄桑麻事,儿女扑蝶野花前。”还是在这屋里,“常饮清风妻陪谈,一任杂说话不闲,情纳多少百姓事,夜话声里听真言。”我生活了多年的清风居哟,我要离开你了,我怀着难舍难离之情,又到我后屋,凝神望着墙上的几个镜框,那里面有许多许多的照片,凝缩了我们半生的履历,我看到妻子用双轮车推着一双儿女从田园小路归来,看到妻子在瓜田压瓜蔓,看到妻子在自家责任田里摘苹果和甜桃,看到,看到……我心猛地一酸,泪水竟悄悄地模糊了双眼……
我愣了,深深地向那过去的20年作别。
我要走了,突然,心里不由慨叹:深秋一别离故园,老母儿妻热泪涟。莫道新楼好去处,清风步行二十年。
二十年,二十年啊,多少喜怒哀乐,在你身旁扮演,多少往事,令我牵肠挂肚,思绪翩翩?多少风风雨雨的洗礼,我才脱颖成清风居人?哦,清风居,您容纳了我多少人生的内涵?此时此刻,我伸出我的手,不是向您道别,而是轻轻地、轻轻地把您抚遍,登时,一股酸甜苦辣的热流,涌上我的心间……
别了,我的清风居。
哦,我亲亲的魂牵梦绕的清风居哟,你说,我真的能别你吗?
原载《保定日报》2002年1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