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形象。
脂砚斋明白提出:袭为钗副,晴为黛影。
晴雯为黛玉之分身的定论,自古来从无异议。
除了性情相近外,还借王夫人之口特意点明一句“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可见这分身的重要标志是相貌神似。
这就可以断定龄官也是玉派。
王熙凤说过:“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史湘云则干脆点破:“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
后来宝玉看见龄官画蔷,最初以为她要葬花,东施效颦,便要叫她,说:“你不用跟着那林姑娘学了。”
这几处都点明龄官亦是黛玉分身。而龄官的多病,亦酷肖黛玉。
但谁又是与龄官相对的“金派”呢?
是后来分入蘅芜苑的蕊官吗?非也。蕊官的对子是藕官,这一对假凤虚凰象征了婚后的宝玉和宝钗,也是徒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份的。但蕊官、藕官已经做了一对,便不能与龄官相对了。
故而在十二官中与龄官相对应的人应是芳官。因为芳官又名“金星玻璃”,这也是一个与宝玉有缘无份者。她曾在酒后与宝玉一夜同榻,就像明义诗中说的“梦魂隔个窗儿纱”。宝钗将来与宝玉两个,虽然洞房花烛,终究各不相干。
“芳龄”二官,便是钗黛的化身。
还有尤二姐与尤三姐这一对,尤三说过的:“咱们金玉一般的人。”明白点出两人也是一对金玉。但谁是金,谁是玉呢?
小厮兴儿告诉我们:“咱们姑太太的女儿,姓林,小名儿叫什么黛玉,面庞身段和三姨不差什么。”不用说,尤三姐自是林黛玉的又一分身,那么尤二就只能是金了。
尤三的心上人是柳湘莲,但他为成见所误,害得三姐饮剑而死,“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这里的“桃花”、“玉山”都可暗射黛玉,因其曾做《桃花行》。
而尤三与柳湘莲一个夭逝、一个出家的结局,也像透了宝玉同黛玉。
至于尤二姐,其结局是死于吞金,这真可令人玩味深远了。
这几人的形象是明确的黛玉投影,然而还有两个人的形象,就显得有争议了。
而这两人,一个是正册的压卷秦可卿,一个是副册的开篇甄英莲。这种安排,真让人不能不感叹作者的匠心之巧。
可卿字兼美,是既像宝钗又像黛玉的,故而很难判断是“金”还是“玉”。然而回前诗中曾有“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的句子,此乃化用“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之典。可见秦可卿在金玉之间更偏向“玉派”。
而“名玉”,则是玉派人物的第二个标志。
香菱的形象,据周瑞家的说是“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可见也是兼宝黛之美,她又拜了黛玉为师,因此也是“玉派”。
行文至香菱学诗一段,探春曾隔窗笑唤:“菱姑娘,你闲闲罢。”后文小舍儿找香菱给夏金桂送帕子时,也曾叫过她“菱姑娘”。
南人“龄”“菱”“林”不分,可见龄官与香菱之名,都是本着“林姑娘”之姓来的。
除了黛玉和香菱这对师徒,书中有“半师之分”的还有妙玉和岫烟。妙玉除了名字中有个“玉”字外,书中还特意点明她自用的茶杯是“碧玉斗”;而岫烟戴的则是“碧玉佩”,故而也都是玉派。
在十二钗正册中,与妙玉对应的人是湘云;那与岫烟对应的“金派”是谁呢?我以为是与她一同出现的薛宝琴。
宝琴为宝钗之妹,自是一派。
而林黛玉,因为没有亲妹妹,书中替她安排了另一个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人,即林红玉。
又觉得太过显眼,故而只唤作“小红”。
黛玉的前身是绛珠仙草,绛即红;宝玉将自己的住处起名“绛芸轩”,而红玉的意中人正是贾芸;小红、贾芸两个是因拾帕而订情的,宝玉送给黛玉的,也是手帕。
后来宝玉进了狱神庙,小红和茜雪曾去探望,可见与红玉相对应的金派人物是茜雪。而茜雪之雪,亦通“薛”。
除了外貌与名字的相似外,第三个特征相对含糊,却格外重要,那就是:品格。
黛玉在书中是个诗人的形象,其性格特征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因此这清高孤傲的一派,都可谓“玉”女。
妙玉是典型,其“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比黛玉犹过;连其徒弟邢岫烟都因受其薰陶,“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一般;惜春也是性情乖僻,如探春所说:“这是他的僻性,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他的。”
除了上述这些上下主仆各层不同代表人物之外,另如四儿与五儿,宝珠与瑞珠,傅秋芳与慧娘等等边缘人物,也莫不可以“金”“玉”两派来划分。
让我们先分清了这个大方向大立场,再来探佚诸钗的下落,就相对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