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开!”陈嫂突然转过身,一把推开刘玉娇说“不许你碰我女儿。她藏在这里面,你们这些招命鬼要害她。哦。珍珍不要害怕,有阿妈护着你呐!”她说着,又紧紧地抱着那个骨灰盒。刘玉娇被她推倒在地上,只是哭不出声。兰嫂上去扶起她,拍着她头上和肩上的雪花。安慰她说“玉娇妹子。你也别自责伤心了,这都不是你的错啊!”
徐素贞流着泪,对周娉和几个女人说“你们都过来,帮着把陈婶儿弄到诊所里去。玉娇呐!你光是伤心又有啥用呀。快回诊所去,给陈嫂治治病嘛。”刘玉娇才擦了下脸上的泪水说,“只能给她打一针,再服点镇定的药,暂时稳住陈嫂的病。如要治好,恐怕只能送医院了。”
兰嫂说“那就别再耽误了,快回诊所去准备吧!”刘玉娇点点头,又向阿珍的骨灰盒鞠躬一下,就扭着身姿朝山下走去。徐素贞也和几个女人一起,连劝带拉的,把陈嫂搀扶着离开了墓地。兰嫂仍然抱着阿珍的骨灰盒,回到学校去了。
第二天。阴沉沉的天上没有下雪,却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学校的操场上,站满了寨子里的男女老少,连那些来支援修建新寨子的外地工人和几个建筑专家,也都来参加为陈丽珍老师举行的追悼会。教室的一面墙上,没有挂阿珍的遗像,只挂着一幅横联:沉痛悼念陈丽珍老师。
阿珍的骨灰盒放在用杜鹃花扎的花蓝里。雨丝滴打在那些白色的,黄色的花朵上,汇聚成无数的水珠,像阿珍脸上流淌的泪水。幸存的二十几名学生娃娃站立在花篮前面,他们手里拿着一朵洁白的杜鹃花,脖子上系着鲜艳的红领巾。崔浩东和几个娃娃,却拉着一副他们自己写的标语:阿珍老师。我们爱你!
上第一节课的时间到了。一脸悲伤的夏老师按响了上课的铃声。这是宣布追悼会正式开始。由老俞头,俞老汉,还有小鱼缸和几个年轻人组成的乐队,吹奏起一首沉重的葬礼乐曲。兰嫂亲自走到那根旗杆下面,把那面在雨中飘扬的国旗,缓缓地降下半旗。
兰嫂又走到追悼会前面,望了一下会场上那一张张沉痛的面孔,然后从腰上的绣花挎包里,拿出阿珍那本染着血迹的日记本,她庄重地翻开第一页,念道:“如果,我的**和生命,能够换来一所崭新的学校;能够让寨子里的弟弟妹妹们,像大城市里的学生那样,坐在有空调,有电脑,有新课桌,新校服的教室里上课。我情愿,把自己的**,甚至生命,付出一百次,一千次,也心甘情愿!”
“乡亲们!同胞们!孩子们!这,就是一个仅仅只有二十岁的女孩子的灵魂!这就是,我们羌寨民族的好女儿,好老师陈丽珍一生的心愿啊!”兰嫂激昂的话,让场上那些心肠柔软的女人们,都失声地哭泣起来,男人们的眼里也都挂着悲伤的泪花。
人群中的春桃说“邱书记。你接着往下念那!我们都想知道阿珍老师是咋个死亡的呀!”“是呀!好端端的,咋个会自杀嘛?”好多人都议论起来。兰嫂合上了那个日记本。说道:“现在,让俞会计给大家报一笔账,让大家知道,陈丽珍老师为我们寨子,为这所学校,都做了什么贡献啊!”
夏老师翻开一个厚厚的账本,两行泪水从他的眼镜后面流淌出来,“本来,这个账是不能公开的,可是现在陈丽珍老师走了,我就当着大家,把她寄回学校的每一笔钱款,都报给大家,也是报给阿珍的在天之灵听听。”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几百人都静静地听着,无声的泪水洗着每一张悲伤的脸。阴霾的云层中,突然恍恍惚惚地漂浮着阿珍那个倩丽的身影。她穿着一件洁白的衣裙,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杜鹃花,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好些人都看见了,就惊异地指着天上哭喊起来“阿珍回来了!陈丽珍老师回来看她的新学校了啊!”
追悼会上的人们,都仰着头往天空观望,有些人看见了,有些人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那片阴霾的云层下面,只有一只老鹰在那里盘旋飞翔。兰嫂知道是大家悲伤至极,心里产生了幻觉。是夏老师流着泪念的那一笔笔账目,激起了大家对阿珍姑娘的敬慕和思念。
兰嫂向会场下面的人们喊道:“大家静一静!现在,就用我们山寨最庄严的葬礼,来送陈丽珍老师走向天堂吧!”人们冷静下来了。老俞头的乐队又奏起了哀伤的音乐。学校的娃娃们又围着阿珍的骨灰盒,敲起了羊皮鼓。崔浩东和其他三个学生,装扮成四个小天使。
他们抬着花篮里的骨灰盒,脚下随着音乐和鼓点的节奏,缓缓地绕着操场走着。兰嫂就和其他人,跟在他们后面,一边踩踏着鼓点的节奏,一边扭动着身子,跳起了丧葬锅庄舞。然后,送葬的队伍冒着蒙蒙细雨,向山岗上那片墓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