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强从兰嫂身边走了过去,他的目光里带着怨恨,也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兰嫂的心情却有一种失落感,一种从未有过的遗憾。她在徐素贞和几个热心妇女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板房里。春桃正在给她那个收养的小女儿洗澡。儿子东东正在一边做作业。
“春桃妹子。以后,恐怕你要替我照看一阵小思母了。”兰嫂过去帮着把小女儿的衣服穿好说道。那个小思母已经一岁多了,长的就像俞翠萍那样可爱漂亮。春桃现在是幼儿园的教师了。幼儿园里只有六个娃娃,兰嫂说以后会有很多娃娃进幼儿园的,春桃说“放心吧!姨。我会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看好的呢!”
兰嫂过去对儿子东东说“浩东。把作业收拾一下,我们去夏校长那里。”徐素贞在旁边看了很是吃惊地问“兰嫂。你这是要干啥?”她发现兰嫂的举动有点像在安排后事,她该不会想不通吧?“我准备离开寨子几天。村寨里的工作就全靠你和俞会计支撑着了。”兰嫂淡然地说道。
徐素贞这才放心地说“哎呀!你倒吓了我们一跳呢。出去散散心也好啊!寨子里的工作,有我们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老党员,相信天不会再塌下来的了啊!”她知道兰嫂和张梁的关系,但不知道兰嫂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去办。
兰嫂把儿子的被子抱着,牵着东东走出板房。她看见还有好些人围在门口,就热情地对他们说“大家都回去歇息了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老俞头和俞春祥,还有好些老人都守在门外的坝子里,月色黯淡的光,映在那些历经风霜的一张张脸上,他们的目光里包含着对兰嫂的敬仰和信任。兰嫂望着他们,心里却非常内疚和酸楚,“回去歇息吧!”她望着老俞头和他身边的老人们说道。
老汉们默默地望着她,没有人说话。兰嫂在他们面前站立了片刻,就朝学校那边走去。但一个女人的身影使她又停了下来。是刘玉娇。她站在一棵红杉树下,月光的影子射在她那张痛苦的脸上。“东东。你先去夏老师那里,妈一会儿就来。”兰嫂把被子递给儿子说。“阿妈。我等你。我也有很多话要给你说呢。”东东望着母亲说。然后就朝学校走去了。
“玉娇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兰嫂走到刘玉娇身边说。她发现她的脸上淌着泪水,她在悄悄地哭泣。“兰嫂啊!都是我害了你,害了阿珍妹妹啊!”刘玉娇一下伏在兰嫂的肩上,紧紧地抱着她,悲伤地哭道。兰嫂的眼里也一下子淌出了泪水。“妹子。你,你别这样自责了好吗!”她哽咽着说。
刘玉娇仍然在哭,兰嫂就悄悄安慰她说“妹子。你别伤心了。明天我就去城里,不把阿珍的情况弄清楚,我绝不回寨子。”刘玉娇惊讶地说道:“兰嫂。你一个人去,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调查。能够为阿珍妹妹的冤案出一点力,我心里也会好受些啊!”
兰嫂看了看身后无人,又低声说“阿珍留下了一本日记,上面有好些领导的名字,我一个人去调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再说,寨子里也离不开你呐!”刘玉娇想了想,就点点头说“那你自己要好生保重啊!我们心里都会牵挂你呀!”
有几个人朝这里走来了,兰嫂拍拍刘玉娇的肩膀说“好了,别对其他人说此事。早点回去歇息吧!”说完,就急忙朝新学校上面走去了。刘玉娇望着她那矫健的身影,泪水又涌出眼眶。夜深了。那轮月亮被一团云层遮了起来,天空变得极其黑暗。只有板房里的灯光,还在这寂静的山谷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兰嫂把儿子安顿在学校里,把小女儿交给了春桃照顾,还有村寨的几件事情放心不下,又去给徐素贞和其他几个负责人交代了一下,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屋里。板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间床和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破烂的,从废墟里刨出来的衣柜。尽管已经深夜了,她却没有一点睡意,就把身子靠在床头上,又拿出那本染着阿珍血迹的日记,仔细地翻看着,读着阿珍姑娘用血和泪写下的话语。
屋外传来几声鸡叫,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天亮了。她决定现在就动身去县城,如果等到天亮,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可能还走不了。她想给张梁打个电话,就拨了他的手机号,但她又放弃了。“我何必让他也为自己操心呢?”她感慨地想。
她在衣柜里找了几件干净的汉族衣服装在挎包里。她心里清楚,这次出门,也许要十天半月,或许还会更久。她要沿着阿珍走过的地方,一直把女孩子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再报案,起诉,甚至上访。至于自己被停职审查的事,她已经想开了,她没有做违背党和人民的事情,他们要查,就让他们去查好了。
兰嫂背起挎包,最后看了一眼屋子就走出门。一阵凉风从山谷下面吹过来,那轮月亮又拨开云层,挂在山峰岭尖上。人们都还在梦乡里,山寨有一种可怕的沉寂。兰嫂看了看周围,一切都还是模模糊糊的,好像她现在的心情那样,看不清楚任何情景。
她快步踏上了那条通向山外的小公路,又回头望着身后的那片板房,望着那个还在修建的新寨子,心里油然升起一阵阵留恋和遗憾的情感。“我还能托起这里的一片天空吗?”她感叹地想。
河谷里起了雾,涌动的晨雾很快就把她的身影淹没了。一片云彩在山岚上升起,霞光映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映在那个矫健美丽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