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妮低头咬唇,一言不发。
小青年不好意思笑了笑。
"你是绛侯的?五里三诸侯,父子两相国……"
"是的是的,就是我们绛侯大队。"
"你们那里是旱田?"
"是。你们靠湖近,有条件旱改水,绛侯不行,地高亢的很,又是沙土窝,不保水,只能种旱庄稼。"
"你是搞农技还是……"可能看见苇声口袋上别着钢笔,小青年才如此问。
"我养鱼护鱼。"苇声答的很干脆。
"哦--那可不错!我是技术员,种烟烤烟的技术员。我们没别的副业搞,种了一些烟叶。"
"你们不该坐这边,这边是西南管区的,你们东北管区该坐那边。"小青年说着半站起身来指了指。
"喔!谢谢,谢谢!"苇声点着头道谢。
苇声站起来,三妮也紧跟着站起来。
"有空到绛侯找我玩!"小青年发出友好的邀请。
"也欢迎你到我们大王集。"苇声也发出自己的邀请。
苇声前边走,三妮紧随着。
"喂!喂!"走了四五步,苇声听见小青年又在喊,忙扭回头。
"我叫位笙。座位的位,笙箫的笙,就是那个吹的乐器那个笙。"小青年边说边把双手放在嘴上做吹笙状。
苇声一乐:"我也叫卫生,秦卫生。秦始皇的秦,讲究卫生那两个字。"
再走,三妮走到了前边去了。
他们来到东北管区的地盘,东北管区离公社最远,来到的人更少。
三妮坐下,苇声挨着三妮也坐下,三妮往里挪了一挪,不让苇声挨着。
苇声看看三妮,三妮低着头,撅着嘴,一脸气色。
"咦?谁冒犯你了?"苇声感到奇怪,轻轻地问。
"你。"三妮眼皮也没翻。
"我?"苇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你这个人忒不可靠,全是瞎话篓子!"三妮嘴撅的更高了。
"谁说瞎话啦?"
"敢说刚才你没说瞎话?"
"刚才?刚才我也没说瞎话啊!"
"那好,我问你。"三妮冷着脸,"你家在哪里?你叫啥?"
"家在哪里?我叫啥?你说的哪是哪啊?"
"你明明是西庄的,为啥骗人家说是大王集的?你明明叫苇声,为啥偏说自己叫秦卫生?你咋是这样的人!"
"就为这?"
"就为这!有这还不行啊!没一句实话!"
苇声笑起来。
"你还笑!好意思笑!要不是给你留面子,我当场就揭你!"
"好好好!你给我留恁大面子,我该咋谢你?王三妮同志。"
"你甭叫我,往后再不搭理你。"
"谁叫你了?"
"你这人咋回事?你不刚刚叫我?"
苇声笑道:"我没叫你啊,我叫的是王三妮同志……"
"那不就是叫我!"三妮气呼呼的。
"你不是叫三妮吗?怎么又说是叫王三妮同志?"
三妮一怔:"你这人……"
"你三妮能叫王三妮,我苇声就不能叫秦卫生?你真不讲理--还说我瞎话篓子!"
三妮明白了苇声的话,眼皮一翻,嗔道:"你才不讲理!"
三妮又坐回来,小着声:"你姓秦啊!俺还知不道嘞!"
"这知道了?"苇声偏过脸故意逗她一句。
"知不道!"三妮朝他一嚷,嘴差点咬到苇声的鼻子。
表彰会将近九点时开始,一直开到十二点半才结束。
牵着车子刚走出公社大院,三妮再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打开卷着的奖状拿到苇声脸前头:"苇声,给我念念,上边写的啥?"
苇声看看,笑了:"写的啥?我不认的。"
"放屁!又说瞎话。"
苇声指指奖状:"谁说瞎话?你拿颠倒了,我怎么认?"
三妮忙颠倒过来:"念,快点念。"
苇声一字一句的读起来:"奖状……秦卫生同志被评为上山下乡……"
"这是你的啊!"三妮将底下的那张放在上边,"再念,念这个。"
"好好好!"苇声站住不再往前走。
"奖状,王三妮同志在生产劳动中表现突出,被评为先进劳动者……"
"慢点慢点,被评为什么?再念一遍。"
"先进劳动者!"苇声大着声。
"不是先进社员啊!"三妮瞪着眼看奖状。
"走吧走吧,看八遍也看不饱,赶紧回家,吃饭去!"
走了百十步到了十字街口,人已经不再拥挤。但毕竟过大年,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车子仍然没法骑。
"苇声,咱甭走了,我还没来过,你领着我转转吧。"
苇声指指太阳:"我肚子饿了,领你转,你管饭不?"
三妮说:"我一分钱都没有,咋管你饭?你有钱不?先借你的。"
苇声笑着说:"把你的花茶缸给我,我管你饭。"
苇声说的花茶缸是三妮领到的奖品。
"你想的美!"三妮把花茶缸往怀里一抱,"我情愿饿三天也不给你。"
"我可不愿意跟着你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