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们卫生室打针?你生病了?我说呢,这几天咋没见你跑步,什么病?好了吗?"
"就是感冒发热,小毛病,好了……你知道我这几天没跑步?"
"我当然知道……"菱花突然打住不说了。
苇声等了一等见菱花不再说话:"这几天我真没跑步,不过不是因为生病--生病才是昨天的事--这几天我是又忙又累……"
菱花"喔"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昨天上午,我一直在家啊。你……肯定认错人了。你没喊我吧?"
"我哪敢呢!"苇声轻轻笑道,"不是你,莫非是藕花?"
"更不可能是她。她在上农中,怎么会在家?你倒说说你看见的那个女孩在那边干啥来?"
"她在那边泡苇篾子……"
菱花没等苇声往下说:"那就更确定不是我了。"
"为啥?"
"俺妈不会打苇席,我也不会打,我们一家没有一个会打的……"
"你妈不会打苇席?还有不会打苇席的女人?"
"这是啥话?谁说女人都得会打苇席?这是啥逻辑?"
"你妈是不是笨,学不会?"
"你妈才笨呢!"菱花有些恼。
"那,为啥连个苇席都不会打?"
菱花沉默了。
"不可想象,一个劳动妇女居然连苇席都不会打。"苇声感喟道。
"俺妈不是劳动妇女,她是知识分子,是教师。"菱花幽幽的说。
"是教师?在哪里教学?你们小学校吗?"
"不是。"菱花摇摇头,"在县一中。"
"高中教师啊!"苇声心生崇敬,"今天周末才回家来的?"
"不是。"菱花依旧摇摇头,"一直在家。"
苇声迷糊了:"一直在家?"
菱花又沉默了。
"你妈是高中教师,你爸是个在小学校做饭的,也忒不般配吧。"苇声轻轻一笑。
"不知道不要乱说!"菱花明显生气了。
"不是这样的吗?可是你说的……"苇声怯怯的。
"当然不是这样的!我爸也是教师,也在县一中教高中。"
"那……在小学做饭的不是你亲爸?"
"滚!又乱说!"菱花气呼呼的,"再乱说我就走了。"
苇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两个都不再说话,四周很静谧,偶尔听得见一两声蛙鸣和虫鸣。
"你爸为啥……"苇声憋不住,试探着问。
"唉……"菱花轻叹一声,叹声里满是忧郁,"犯错误了,回乡改造。"
"犯错误了?什么错误?"苇声很惊愕。
"不知道……我爸不知道,我妈也不知道……"
"不可能!自己犯错误还能不知道?"
"反正他们没说过,问也不说。后来我也就不再问。"菱花依旧忧郁着。
苇声很唏嘘。
又沉默了。
苇声后悔自己勾起了菱花的伤心事,他脑子转了转,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那边一片坟头是举人家的祖林,你知道不?"苇声指指西北方向。
"那还能不知道!"菱花果然不忧郁了。
"举人家的祖坟给刨了,举人的坟头也给掘了……"苇声故意停住不说,他想听听菱花的惊喜或是惊叹,可是菱花没反应。
苇声就继续往下说:"举人家的祖坟里棺材里有这么一条大长虫,面目可狰狞了!"苇声又停下来,他想听听菱花的尖叫,可是菱花没有尖叫。
菱花没有一点反应,苇声很有些惊诧:掘举人的坟应该是全体东庄老百姓最大快人心的事啊!菱花不关心这事吗?
"举人家的祖坟是昨天刨的,举人的坟是今天掘的。我都在现场,西庄还有个老头也来到了现场……"不知怎么,苇声没说是自己的爷爷,"老头年轻时候是举人家的窑工,与举人有深仇大恨。一开始,老头咬牙切齿发狠要学习伍子胥把举人鞭尸三百,真等举人的棺材打开了,老头反而平静了,只对着举人的尸骨唾了两口。掘墓的几个知青跟老头开玩笑说是不是害怕了,你猜老头怎么说,死了的人就放过吧,再大的仇恨也不能对着人家的尸骨耍威风吧,伍子胥还是不能学的,他举人当年不仁咱现在可不能不义,你看,这老头尽管大字不识一个骨子里还真不缺人文精神--中国人的美德啊!"
苇声说的津津有味,菱花仍旧没有一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