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个草鸭，六个鸣鸭，两对小鹅，不多不少。"奶奶向王红卫回报着。

"能不能先赊着？"王红卫看着卖鸭子的汉子。

"这……"汉子面有难色，"说是现钱的。"

王红卫问苇声："说是现钱了吗？"

苇声挠挠头："这倒是没说，不过，也没说赊人家的。"苇声实话实说。

"这是队长的意思。"王红卫对汉子说，"也不全赊，先给你一半的钱，等鸭子长大了，确定是草鸭了再把剩下的都给你，一分不少你的。你看行不行，行，就留下鸭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行的话就挑走鸭子走人。"

"这绝对都是草鸭，我敢打包票。我还敢确定的说，不是草鸭我一分钱都不要你的。"汉子有些急，争辩道。

"我也相信你，但这是队长的意思。你看行不行，行，我这就交给你钱，剩下的钱我打欠条给你，给你盖上队里的公章，我们诳不了你的。"王红卫倒不急，他从口袋里拿出个纸包，"这里就是公章。"

汉子一直擦汗："你看看这……我只是个当差的，当不了这么大的家。"

"要不，你就留下一半，挑走一半？"王红卫说。

苇声看出蹊跷来了："是不是队长不同意买这么多鸭子？"

"这样吧。"苇声说，"鸭子都留下。那一百只算我买的，我付钱。"

"行。我不管谁买的，只要给现钱就行。"汉子舒了一口气。

"那怎么行？是队里的就是队里的，怎么能算是你买的？"王红卫不同意，"二百只鸭子在一起养，也分不清哪是哪啊！"

苇声不知说什么好了。

都僵住了。

"要不然，我替队里付上，让人家走吧。"苇声不想僵着。

"你有钱？"王红卫问。

"不就二十块钱吗？"苇声走向自己的小屋。

汉子点过钱，乐呵乐呵的走了。

苇声、王红卫、爷爷、奶奶坐在凉棚底下说话儿。

"是不是队长不想养这么多？先说是养一百只试试的。"苇声到底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是不是。"王红卫摇摇手，"队长恨不得养一千只呢，养的多了不更好？队长是不想付现钱。"

"为啥？没钱吗？"

"再没钱也不差这点小钱啊！赊小鸡小鸭，很正常的。"

"原是的。咱社员都是赊，谁家给现钱？一赊就是一季子，有的赊大半年，过八月十五，刚长成个的小公鸡杀吧杀吧待客吃了，还没给人家鸡钱呢。当然了，也是没钱才这么做的。"奶奶说着笑。

"还有这一说啊！"苇声挠挠头皮，"给他现钱咱是不是吃亏了？"

有了小鸭子，苇声有点小空就蹲在篓子跟前看，手痒了就伸进手去逗小鸭子们玩，萦绕心间的一切郁闷和怨气早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转眼到了星期六。

下午，苇声在河滩里码泥坯。泥坯已经接近干透了，苇声将他们码在一起是为装运做准备。

一身都是汗，苇声跑到河边去洗脸，才撩了两三下水，苇声看着水面怔住了：水面上浮着数不尽的星星点点的槐花，河水在微风里微漾着，槐花们也随着微波起伏着。水面上除了槐花还有许许多多柳絮的絮团。苇声看着看着，无由的想起一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苇声感慨起来，他想起了菱花：自己是不是就是眼前的槐花，菱花是不是就是眼前的河水？

苇声叹口气，走上河堤，堤上树阴下铺着一张小苇席。苇声仰面朝天往苇席上一躺，双手交叉垫在后脑上，翘起一只脚悠闲的晃悠着。一股稍微大些的风拂过，树上飘飘摇摇落下无数槐花。柳絮们也趁着这股风争相起着舞。有一朵槐花正落在苇声的嘴上，苇声嘴一张，吃了进去，立刻又吐出来：哪还有清香的味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苇声吟诵了一句熟悉的唐诗，他一坐而起：现在的菱花可不是前几天初开的槐花？又香又甜又脆又美！但青春易逝，韶光难再，若干年后的菱花会不会也像现在的槐花枯萎凋零色味尽失？他又想起那晚无意偷窥到的风流事来："那位哥们勇气可嘉！学习的榜样啊！"

苇声到底是一个有些内向的人：内敛含蓄，特自尊，脸皮子薄，又生性不太善言辞，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特别在女孩子面前，往往是话还没说上一句脸就已经先红了，又兼人长得白净，在乡亲们眼里，他甚至比不上一般的女孩子泼辣张狂。

当然，这只是苇声的一个方面，苇声的另一面是又捣又玄，他毕竟是个大男孩，调皮捣蛋是男孩子的天性，又兼喜爱体育运动在学校田径队练过两年田径，田径队有几个好良民？古语说"近墨者黑"，两年时间，再好的良民就是熏也给熏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说起来，苇声也确实挺"坏"的，这一点，三妮吃过他的亏。所以，三妮对他也从来不客气，也从来不认为他老实，而苇声在三妮面前也很放的开，根本没有在其他女孩子跟前的矜持。但是，苇声一到了菱花跟前立马变了个人似的，话也不会说了，人也局促的了不得，而且处处陪着小心，生怕违逆了她惹她生气。同样在女孩子跟前反差竟如此之大，苇声都说不清到底为什么。

这就决定了苇声要向那晚偷情男子学习，"花开堪折直须折"只是一个甜蜜的的伟大的构想（准确的说只能算是个空想）而已。付诸行动？他苇声还没有做足充分的思想准备。为什么？菱花是谁？是属于你秦卫生的那朵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