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鱼……"苇声急的一头汗。
"当然不能抽干窑坑,抽一半留一半,保证秧母田不断水就行。大旱不过五月十三,也就明后天,会下大雨的。没事。"队长说的很肯定。
"奶奶,队长说大旱不过五月十三,队长又不是天气预报员,他知道?"苇声心里有疑问,回家问奶奶。
"是不错。大旱不过五月十三,没有跑。"奶奶也这么说。
"五月十三是啥日子?一定下雨?"
"五月十三,关二爷磨大刀的日子。"
"关二爷?就是关羽关云长?"
"就是这个关二爷。每年五月十三,关二爷就在天上磨他的大刀,你想,他磨刀不得往磨石上泼水吗?淋下来就是一场大雨。一定的。"奶奶说的很虔诚。
苇声失望了:还以为有什么科学的依据呢,这不纯粹是迷信吗?什么关二爷磨大刀?什么大旱不过五月十三?
失望归失望,但苇声仍然盼望着五月十三,可是,天空一直是响晴的,万里无云。
天明就五月十三了,晚上,苇声发现月亮给薄云罩住了,而且云彩好像越来越厚,苇声长出了一口气:俗语农谚还真有它的道理。苇声盼下雨,睡梦里都好像听到雷声了,遗憾的是天明起来,想不到又是一个一尘不染的晴明的天空。
天不下雨,浇不上水,蒸发的倒是比以前快多了。眼看着插到地里的秧苗渐渐发黄枯萎,春稻田都裂出缝来了,就是干瞪眼没有一点办法。炎炎烈日几乎把社员们的心都烤焦了。有几个老太太从家里拿了大竹笤帚下到太平坑里扫起大坑来,一边扫还一边念念有词,这是传统的求雨仪式。但是没用。还有几个神妈子居然在村口大路上摆起了香案桌子,又是焚香又是叩头又是祷告,也没起作用。不要说下雨,天上连一片云彩都不起。
窑坑里的水位下降的速度明显加快,苇声焦虑不安:这样下去用不多久就可以旱地里拾鱼了,两百个鸭子也没地方去啊,它们的翅膀上现在都已经长出发亮的羽毛了,还有尚不够茁壮的柔弱的小荷,还有刚刚适应了新环境有待发威的菱角秧……苇声牵挂的实在太多了。
但就在这节骨眼上,抽水机又安在窑坑边上了,还要抽窑坑里边的水。这一回是队长亲自带人来的:"再不灌一茬水,稻芽子就都干死了,来了水也没秧插了,好歹得润润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只要保住秧苗就什么都有,保不住的话这一季就完了。"
苇声几乎崩溃了:"鱼,鱼咋办?鱼儿离不开水,这没水了鱼还咋活?"
"鱼一时半会死不了。失火逃到床底下,拖一会是一会吧。没办法,确实没办法了。鱼不能活就不能活,稻秧必须得保住。"队长神色很严峻。
"队长,这些鱼可是花好钱买来的啊!"苇声的声音近乎哀求。
队长摇摇头:"顾不那么多了。没鱼吃社员能活,没粮食吃社员能活吗?没挨过饿啊!"
"可是,可是……用这一点水浇庄稼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苇声坚持着。
"我也不想这样办,但是还只能这样办!"队长摇着头,面无表情。
柴油机呸呸呸的响起来,苇声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奶奶,你也扫大坑去吧!赶紧去吧!"苇声去求奶奶。
奶奶摇摇头:"我不去。我可不想让我的孙子批评我是老迷信。"
"奶奶,我不批评你,真的,你去吧。我支持你。"苇声央着奶奶,"再不下雨,等把窑坑里的水抽干了,井坑也打不上来水了,咱吃水都没的有了。"
"你咋不扫坑?"奶奶故意说。
"奶奶,我是知识青年,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人家笑话我。"
"看看,这不还是说搞封建迷信吗?好,你是知识青年,怕人家笑话。我是个老太婆啥都不怕,扫坑就扫坑,我这就去。"奶奶说着就去拿大竹扫帚。
苇声说:"奶奶,我给你扛着。"说着扛起大竹扫帚走在奶奶前面。
这一回抽水过后,窑坑里只有坑底最深处一汪水了。小船因有缆绳系着搁浅在大柳树底下,荷叶因为荷梗不够粗壮基本上呈半匍匐状倒在烂泥里,菱角秧并不均匀的散布在坑底各处,大田螺大河蚌随处可见。苇声目测,现有水面面积至多不超过两亩,水深也就半公尺上下。就这么毒的太阳这么厉害的蒸发,最多能撑一个星期。
"幸亏鱼还没长大,就算都长到半斤在这汪水里排队也排不开了。"苇声最最惦记的是鱼。怎么才能确保窑坑里不缺水呢?苇声知道靠天靠地都是靠不住的,这事必须也只有靠自己。
"淘井!"苇声想起送奶奶去庄里扫坑的时候,有人在坑底淘井坑汲水,"必须淘井,无论如何得先解决吃水问题啊!"
原来的井坑好歹还能打上水来,必须保留,淘井还是另觅新址吧。在新址的选定上苇声费脑筋了:不能靠柳树太近,太近了有树根,淘不下去;也不能靠岸太近,近岸芦苇丛生芦根纵横,淘井也有难度;西北角倒是有个两丈多阔的缺口没生芦苇也距离柳树有段距离,可是底下全是砖头瓦块更淘不动。苇声不能不佩服爷爷淘井的选址了--窑坑这么大爷爷淘井的位置可以说是唯一合适的地方了。
苇声最终决定在窑坑东北角淘井,东北角芦苇相对稀少而且坡度较缓方便上下进出,而且那里烂泥少感觉比较干净。苇声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下到坑里,用铁锨清掉表层的烂泥,苇声惊喜的发现底层竟是新鲜湿润的黄沙土。黄沙土不仅易于挖掘还直立性强,这就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苇声掘井的难度。当大柳树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鸟雀们欢叫着纷纷飞回大柳树栖息时,苇声终于掘到泉眼了,看着泉水从泉眼里面汩汩的涌出,苇声的脸上浮出胜利的微笑。
第二天,苇声一起来就跑到井坑那里去看,井坑里已经蓄了半坑水,凭昨天淘井的记忆和感觉苇声判断水深至少一米半。"成功了,绝对成功了。"苇声伸头往水里看看,水面就像是一块平整的一尘不染的镜子立刻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形象来,多清亮的井水啊!
苇声欢喜异常,立刻跑回家,提了水桶又跑回来:今天奶奶做饭就用这新井里的井水!
"要是有足够的砖头就好了,我一定将井坑砌成一口像模像样的水井,然后垒起井台,铺上甬路。"苇声站在井坑边上幻想着。"但这是不能够的,还是先把挖出来的土培培吧,尽量培高,最好培到平地一样高,这样即使再来了水也能将井坑与窑坑完全隔离,吃水不是更卫生吗?"苇声是个唯美主义者什么都想要做到极致,同时他还是个现实主义者一切从实际出发。
"有井就不怕了,我每天往窑坑里补一百桶水,不,只要有可能我每天补二百桶水、三百桶水,我就不信老天爷你能晒干了窑坑。"苇声不服气的仰起脸仰望着瓦蓝瓦蓝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