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声心里搁不住事,检查写好了,他不愿意等到明天送到大队去,他决定喝过汤就交上去。
苇声去大王集抄的近道。从西庄到大王集中间有条蚰蜒小路,因为曲折弯曲又窄又坎坷,平时就很少有人走。再加上这条小道要穿过几十亩地一大片苇丛,苇丛中间还有一道湮没已久的漫河,一到晚上,这条小道更是无人问津了。
漫河一般时候是无水的,但现在不同,前几天刚下了一场暴雨,漫河里不光有水而且水面还挺阔。
苇声将裤腿挽的高高的,脱下鞋用手提着,试探着往前走。微风阵阵,四围的芦苇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间或几声鸟叫,凄冷而尖利,苇声汗毛都竖起来了。漫河中间本有个一步宽的小坎沟,苇声不熟悉路况,一脚踩在沟里,身子一倾差点摔倒,水也没过了屁股,裤子完全湿了。
“妈的!我秦卫生得罪何方神圣了?这段日子,打个阿嚏也感冒,喝口凉水也硌掉个牙,这不小心放个屁也砸伤脚后跟!”苇声过了漫河,脱下来裤子拧着水,咒骂着。
大队部正亮着灯,支书在和一个中年人谈话:“西庄的事有点复杂,这样吧,这几天你多往西庄跑着点,等选出来新队长,走上正路再说吧。”
中年人是大王集大队的青年书记侯宣传。
支书扭脸看见门口站着的苇声,一招手:“进来吧。”
苇声进到屋子里,分别向支书和侯宣传打了个招呼。支书一使眼色,侯宣传慌着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支书起来把门关上:“不是说好明天来吗?这么急慌啊!”
苇声嗫嚅着:“反正得来交,早交上早了心事。”说着就把检查双手递了上去。
支书接过检查,让苇声坐下。苇声不坐。再让,苇声有点尴尬的说:“我是个湿身子,把板凳坐湿了,就站会吧。”支书就没再让,把检查凑近罩子灯,皱着眉头看起来。
“嗯,认识的挺深刻。”支书看完了,往椅子上一倚,“秦卫生同志,有个事还需要证实一下。贾高产下午交代说,你们两个在贩卖苹果期间曾经做了短斤少两的坑人的事,上午的时候你怎么没回报?是故意隐瞒吗?”
苇声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贾高产!真是个混球!这事也交代,不想混了?
绕不开了,苇声只好如实汇报,他强作镇定:“这个事……也不是没想回报,更不是故意隐瞒。这个事……其实与我无关……”
“你两个不是一伙吗?怎么与你无关?”
“那天从头到尾都是他过秤,我只负责算账收钱。过后好久了,在回来的路上,贾高产才向我说了真相……我一直不知道……贾高产也是为了为集体挽回些损失……我当时还批评了他……”苇声尽量说得圆满一些。
支书沉思了片刻:“嗯。贾高产也是这么说。我相信你们。其实,这也不是大事情,出发点是好的嘛!卖的那么便宜,也算不上是坑人。”
支书这么说,苇声心里宽慰了一些。
“但是。”支书话头一转,“管区主任很生气,认为你是有意隐瞒,不够诚实。尽管我也替你说了几句好话,感觉没起到啥作用,你心里先有个准备,也许明天会通知你到管区去……你要想好怎么说……估计他那一关不怎么好过。还有上午提到的你们队长乱搞男女关系的事,举报人强调说你当场就碰到了,你怎么说是不知道?”
苇声的心里又是一紧,盘算着:“这到底是那个小子举报的啊?我记的当时没什么人啊!难道……是王红卫?不可能啊,他和队长的关系很铁的……除了那一回,我再没见过队长怎么样啊……就算那次碰到了,也不能就肯定队长跟三妮的娘在搞什么不正当关系啊!没有真凭实据,我可不能瞎说……”
苇声打定了主意:“我确实没碰见什么,我对我今天的话负责。”
支书一摆手:“这事我也不想过问,你想想明天怎么跟管区主任说就行了。”
临走的时候,支书又告诫苇声:“你也不要太有压力。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要乱说就行。更不要跟主任弄的顶了。那样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苇声心里很不平静:队长肯定要换了,会是谁在背后搞队长?他感到很不平,队长这人很不错的嘛!他忽然想起贾高产说过的这几天赵常喜跟二母狗等人厮混在一起的话来,莫非是二母狗他们?不是没这个可能,二母狗他们一直跟队长作对,二母狗也好像有要做队长的野心……赵常喜会是他们的同伙吗?不会吧?队长对赵常喜也挺好的嘛!
苇声越想心里越乱,不知不觉来到漫河跟前。他躬下身挽裤腿,耳畔隐隐约约传来抽泣声。“黑更半夜,谁在这荒郊野外哭?”苇声屏住呼吸,抽泣声断断续续,还间杂着低低的劝慰声。苇声判断哭泣声就在附近不太远。
这片漫河洼地是传说中西庄周围最紧的地方之一。苇声出来的时候匆忙了些,忘了带手电。他想:要是带手电来就好了,先照照是人是鬼。
苇声其实并不信神鬼,他循着抽泣声悄悄的摸了过去。苇地的边上有一棵旅生的无名树,歪歪巴巴很不成才,但就是这棵并不成才的无名树上两年前曾经吊死过一个妇女。
抽泣声就在无名树那儿,苇声一凛:有人要上吊吗?
无名树生长在一块坡地上,周围杂草丛生并无庄稼。
苇声在一个小土丘后边蹲下身。小土丘距离无名树也就十来米远,苇声明白这个小土丘就是一堆小坟丘,但他丝毫也不害怕,他瞪大眼睛往无名树那儿张望,无名树下坐着两个人,苇声听清楚了,抽泣的是女人,劝慰的是男人,两个都应该是青年人。
两个青年人显然没有发现附近有人在偷听偷窥,抽泣者依旧抽泣,劝慰者依旧劝慰。
“这肯定是一对遇上了伤心事的痴男怨女……不会因为想不开来此殉情的吧。”苇声尽管不想偷听人家但也并不打算离开,他要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