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男人?你怎么能怀上……”苇声想开个玩笑。
猛不防三妮又甩了一个大耳刮子,苇声捂着脸:“你你你,你活该!”
“我就是活该,就是活该!”三妮踢着脚,盖着的被单给踢在一边,拿拳头在肚子上乱捶着。
苇声上前擒住三妮的双拳:“你这是何苦?有话慢慢说,到底咋回事?”
三妮情绪太激动:“放开我!我不要你管!谁让你狗逮耗子多管闲事?谁让你救我?你狗逮耗子……”趴下头就咬。
“今天我就是狗逮耗子了,说,到底为啥?”苇声疼得直咧嘴,但语气很坚定,“谁欺负我的三姐都不行,别说是贾高产,天王老子我也得狠揍他!”
三妮不再咬,直直的看着苇声手腕处给自己咬的深陷下去的两排牙印,哭哭啼啼道:“苇声,我的好兄弟……你疼不疼?都是我不好。”
苇声把三妮放开:“你等等,我去拿你的衣裳。回来来了人看见你这样,忒不像话……你说你有了,人家还以为是我秦卫生干的呢!”
“你放你媳妇的屁!说这话欠揍!”三妮扯起被单又盖上。
衣裳没干透。三妮穿好衣裳,坐在床沿上。苇声又将自己刚才换下来的湿衣服烤上,此时,灶膛里早已经连个火星也没有了。
“盒子里有小梳子,小镜子,先梳梳头吧,回来再洗洗脸……看你,小疯子似的,回来咋见娘家人?”苇声想着法缓和一下三妮紧绷的神经。
三妮摇摇头,眼睛半闭着,有气无力地念叨着:“就这吧,我早就没脸了,还洗啥?……姓贾的,他真不是个爷们,敢做不敢当,不是个男人,不是个男人……我真不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
事情原来是这样子的:三妮打定主意要嫁个识字的人,偏巧贾高产做了代课教师后经常跟着王福生到王福生家里去。王福生家和三妮家对门,这就给三妮提供了不少接近贾高产的机会,一来二去两个都有了那个意思。王福生看出了两个年轻人的心事,也认为两个挺般配的,就有意撮合了一下。贾高产和三妮果然好上了。从初夏开始,两个经常于晚间在小学校西边的干渠上幽会,经历几次甜蜜的肌肤之亲之后,三妮发现自己怀上了。沉浸在爱情甜蜜之中的三妮做梦也想不到一场“风暴”正无情的向她袭来——她居然身不由己的牵扯进队长的案子中来——有人向管区主任写匿名信状告队长乱搞男女关系并直言队长与三妮的娘相好,原因就是三妮的娘和队长的媳妇是干姊妹,再有就是队长时常往三妮家跑,也给了三妮家不少好处,像年底选三妮做了先进就是队长“刻意”安排的。说起来,这事本就属莫须有,但后来一再发酵管区就“立案”调查了,调查来调查去,有人关注到三妮身体的变化了,于是,风头一转,开始演变为队长跟三妮不清白并且还使三妮怀了孕。三妮为了澄清自己就找贾高产出面向管区挑明两个的关系,承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贾高产的。可是,贾高产不光不去澄清竟然也相信了风言风语无端怀疑起三妮肚子里的孩子来。随后,三妮的“奖状”给收回去了,奖品花茶缸也给收回去了,毛巾用过了没法收回,扣掉了三妮二十个工分算是补偿。三妮羞愤难当,哭了大半宿,黎明时偷偷跑出家,来到了窑坑投水自尽……这些事,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苇声一无所知。
三妮流着泪向苇声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说着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苇声心发软,上前抚着三妮的肩膀,怜惜的劝道:“甭哭了,三姐。这事我知道了,回头找机会我非教训贾高产那小子不可,你等着。”
苇声如此一说,三妮哭的更响了,一口气接不上,呛的剧烈的咳嗽起来,随着剧烈的咳嗽身子剧烈的发着抖。苇声本能的把三妮一揽,三妮伏在了苇声的怀里。
三妮的身子伴随着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在苇声怀里不停地蠕动着,鼓起的胸脯与苇声的胸脯紧贴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美妙的感觉通过神经细胞传进苇声的大脑中枢,苇声喉头发痒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三妮挣开苇声,照苇声脸上又是一掌:“你……生坏心了不是?”
苇声怒目而视,指着三妮:“你!冤枉好人!活该!活该!我要是生了坏心,想你的好事,还能轮到贾高产那小子!”
“你看你那熊样!我才看不上你!你滚出去!滚出去!”三妮死命的往外推着苇声,“砰”一声关上门。
苇声抬头看见三妮的娘已经转过窑坑正往小屋这边疯跑,随后又看见几个人跟在后边跑过来。
苇声向三妮的娘招呼了一声,三妮的娘好像没听见,叫着三妮一直往奶奶的屋子里走。
“在这屋里。”苇声拉住三妮的娘来到自己屋子门口。
门在里面闩着。
三妮的娘晃着门,颤着声:“三妮,我的儿,开门,开门。”
三妮在里面只不应声,也不开门。
“我来,我来。”苇声半躬了腰,扳住门板,一使劲,门板给苇声整个的卸了下来。三妮的娘一下子抢进去:“我的儿啊,你受屈了!”随后就听见两个女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哭声。
跟来的人里面有木匠的媳妇,木匠媳妇站在凉棚底下。
苇声把斧子锯子拿给木匠媳妇:“大婶,回来麻烦你把这些家什捎回去吧,你看,都啥时候了,今儿个我是没时间了——不要耽误了大叔的事儿。”
木匠媳妇摆摆手:“搁这儿用吧。误不了他的事——你这孩子不傻?他还能只这两件家什?留在这里用吧,你大婶子我当回家,啥时候用好啥时候送回去就是了。”
苇声道声谢,又将斧子锯子收好,那边三妮的娘已经搀着三妮出来小屋。
“苇声,好孩子。你救了我们家的三妮,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好。”三妮的娘说着就要给苇声跪下来。
苇声一惊,急忙搀住三妮的娘:“别别别别!三妮是我的三姐姐,我该的,我该的。”
三妮的爹也来到了凉棚底下,他紧紧握着苇声的手,两眼闪着泪光:“好孩子,人家说大恩不言谢。今天我就啥感谢的话都不说了。往后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吱一声,我要不把老命豁出来帮你我就不是……”
“哪里哪里哪里……”苇声把三妮的爹后半句话堵在了肚子里。
喧嚷了好一阵子,人们渐渐的散去了。
苇声叫住王作家和孟祥家:“再两天就开学了,作业都做好了?”
王作家挤挤眼:“就差一篇作文了,《暑假里一件有意义的事》,还没想好哪一件有意义呢!”
孟祥家缩缩脖子:“师父,我也是。要说吧,今天你救人的事就很有意义,可惜不是我干的。老师说的是得记一件自己干过的有意义的事。”
苇声笑两声:“这样吧,我跳河里去,你们两个下去救我,不就是你们干的有意义的事了?”
王作家摇着头:“不行不行。”
“为啥不行?”
王作家挠挠头皮:“你又不是女的。”
苇声又是呵呵几声笑:“好吧,我给你们提供个机会。走,跟我扯锯子去——搭防震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