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宣传打着火机,点着烟卷:“这两天我可费了心思了,整烟叶还不如碎烟叶好卷,怎么都卷不紧,试验了再试验,总算成功了。一抽,还真来劲!”
支书说:“**不是说嘛,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真是一句顶一万句。”
侯宣传抽口烟:“我这钻劲,相信也能把卫星送上天。”
苇声轻哼了一声,心说:“就你这水平,把卫星吹上天还差不多。”
侯宣传抽了两口烟,站起来走进苇声:“来,秦卫生,你也抽一口,品品我自制的雪茄……”
苇声身子半转,没搭理他。
侯宣传跟着转到苇声对面,笑嘻嘻的:“不是说都想通了吗?想通了还生气?来,抽抽,抽抽,这可是雪茄!这可是你种的烟叶……”一直将烟卷送到了苇声嘴边。
苇声一把打开,几乎是吼:“不稀罕!我受用不了!”
侯宣传最后一句对苇声刺激太大,苇声感到自己简直是受了侮辱:这小子不是友好举动,绝对不是,这分明是在戏弄,是猫戏耗子式的戏弄,是一个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侮辱和戏弄。
这令苇声受不了,他想发作。
支书向侯宣传一摆手:“你先回避一下,我和秦卫生同志再谈点别的。”
支书说的别的就是贾高产的事。
支书一脸严肃:“这个事有点难办,实在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今天我去管区就专门又问了你这个事。这事怪我,当初不向管区汇报就好办了,谁知道管区为借老师上课的事报到公社教革会去了,教革会又报告了公社革委会,影响越来越大了。公社革委会批示要严肃处理……我是想盖也盖不住了。”
苇声心口咚咚的跳:“咋处理?没说吧?”
支书喝口水:“意思是要大会批评、大会检查。当然,现在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这事也可能会有转机。一个是你的检查写的很好,有诚意,认识也深刻,也表达了悔改的决心。再一个,贾老师也写了个检查,完完全全是为你开脱,把责任揽过去不少,也很好。这个事呢,这几天我也调查了,你不是没责任,但也确实情有可原。情有可原是情有可原,法不容情的,你说是不是?”
苇声听得很认真,点点头。
支书接着说:“我最没想到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贾老师。你把他打伤了,他不光一点不记恨你,回来后又写了一个长篇报告,把自己与王三妮的事,你救三妮的事,以及因为三妮打他的事前前后后都写出来了,一点都没保留。在这个报告里,他说起因全在他,你犯错误也是因为他的错误才犯的。还是为你开脱。”
苇声说:“贾高产这不是憨了吗?”
支书说:“这不是憨,是两肋插刀,是勇于承担责任,是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这篇报告送到公社,我想可能起作用了——本来公社要树立贾老师带伤上课这个典型的不再树立了。”
苇声一跺脚:“这个贾高产!”
支书接着说:“你可能也有好消息,我在管区打听你这个事,可能也不再开你的会了。不过,你心里还是要有个准备,会可以不开你的,在广播上做检查可能跑不掉的。你就等候通知吧。这事你可得好好的谢谢贾贾高产,是他舍命保的你。”
苇声重重的点点头:“谢谢您,您在我这事上也没少费心。”
支书微一摇头:“要谢就谢贾高产——我可没帮上你的忙。”
支书越是这样说,苇声越是对支书心存感激,刚才对支书的一点芥蒂灰飞烟灭了。
傍晚,太阳刚刚落下去,圆月就从东方升了上来。
天晴的不是太好,有几块薄云聚拢在月亮周围并不急着飘走,月亮显得特朦胧。
这倒也是一种情调:皓月当空、月光如水是一种情调,烘云托月、月影朦胧当然也是一种情调。
苇声的心情也像薄云笼罩着的月亮的影子,迷蒙略带些忧郁。苇声并不想忧郁,他也知道是什么导致他忧郁,但他怎么也驱赶不走心上的忧郁。
苇声已经忧郁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日落这忧郁都没有丝毫减轻。现在,月亮升上来了,苇声只好带着忧郁上路了,他要去和王红卫他们举行中秋聚会。
苇声忧郁着走到大柳树底下,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脚步声轻巧而急促,回头看,是梅燕在追他。
“哥,你可不要再喝晕了。”梅燕很关切的语气,“我看你今天状态不好。”
“哦?你会相面?”苇声一笑,笑的有些生硬。
梅燕把一个纸包交到苇声手里:“拿着吧,省的花钱再买。”
苇声拍拍口袋:“知道,我装着呢。”
苇声和梅燕相视一笑,梅燕把纸包又拿过去:“你不早说,害的我跑这一趟。”
苇声口袋里装的是炒花生,梅燕纸包里装的也是炒花生,舅姥爷让苇声给奶奶带来的十几斤炒花生,没承想两个都偷偷地打上了主意。
苇声继续忧郁着走,梅燕没有马上回去,苇声走到窑坑转弯的地方,回头看见梅燕站在原地:“你咋还不走?窑坑里可有水鬼!”
梅燕轻轻的说:“哥,哥,千万甭喝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