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正仰坐在竹连椅上睡觉，嘴巴半张着。

苇声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他不想惊动小方以免惹出麻烦。

但活该事情不顺，苇声越是小心越是出差错，倒开水的时候，茶缸盖在手里偏偏没拿稳当，茶缸盖先“嘭”一声砸在桌子上，紧接着滚落在水泥地上，“咣咣啷啷”响了一阵子。

“干什么的！”小方一下子窜了起来。

苇声尴尬的拾起茶缸盖：“是我……倒茶喝，不小心，不小心，对不起……”

“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不打报告谁让你进来的？”小方眼瞪的溜圆，连斥了好几声，“喝茶喝茶，这茶是领导的，你长这么俊？滚，滚出去！”

“我渴，喝杯茶犯啥法了？”苇声本来不好意思，看到小方如此凶神恶煞，反倒犟上了。

“你出去不出去？再不滚出去看我把你铐起来！”小方没想到苇声敢犟嘴，从腚后头摸出来光闪闪的手铐，往桌子上一摔，“这是公安重地，闲人免进，懂不懂这个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苇声并不认孬，针锋相对，“闲人免进？刚刚为啥把老子请进来！”

苇声一自称老子，小方不干了，一下子冲过来，指点着苇声：“为啥？就因为你不是个好东西——偷偷摸摸的，连倒开水都是偷偷摸摸的！屁都不放一个就进来了！”

苇声“啪”的一拍桌子：“我来倒碗茶，还真是犯了你的王法了！好，我就是偷偷摸摸进来的，你能咋着？”

“我能咋着？我能命令你立刻滚出去！你信不信？你妈的胆不小，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儿，在这里耍横？”小方把大衣往竹连椅上一撂，抓起手铐，“量我不敢拷你？”

苇声紧握拳头，又自然放开，冷笑两声：“行，这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你有种！”说完，摔门就走。

苇声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如果黑更半夜大闹了派出所，无论什么原因都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真的动了手和小方干起来，吃亏占便宜那是小事，上纲上线的话，那可是袭警，罪名不小的。

苇声窝了一肚子气回到值班室，再无意睡觉，饿意也给怒气冲到爪哇国去了。他坐在床沿上，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实在无法发泄，把桌上的报纸连同报纸上的大杠一把扫到地上，大杠在地上弹了几下，咕噜噜滚散开来。

苇声并没去拾大杠，扯起被子蒙头就睡。

这一睡，居然很快睡着了。

猛可里听见“汪汪汪”几声狗叫，苇声一惊而醒，被子一掀，窗外已蒙蒙亮。

苇声诧异了，睡觉的时候明明电灯是开着的，这却灭了，是灯泡烧坏了还是有人进来拉灭的？他拉了一下床头的开关绳，“啪”，灯亮了。

两张报纸板板整整的躺在桌子上，报纸上搁着两个大杠。

“肯定是有人进来了，但是，大杠怎么只有两个了呢？那个没吃完的呢？”苇声下来床，满地找，撅着屁股在床底下找也没找到。

苇声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是给进来关灯的人吃了！

“是谁进来把灯关了？是那个小方吗？”苇声气呼呼的打开门。

小雨已经停了，天上仍笼罩着乌云。院子一角有棵黑槐树，黑槐树的树杈上吊着个大沙袋，小方正穿了红背心在“砰砰”的往沙袋上打，沙袋不停地晃悠着。

除了小方，院子里再没有别人。

“喂！打沙袋的！”苇声故意叫小方是打沙袋的。

小方听见喊，停下来，往苇声这边看了看。

“你关的电灯？”苇声指了指身后的值班室。

“我关的——怎么了？”小方又往沙袋上揣了两下。

“你关的——我的大杠是你偷吃了？”苇声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友好。

“大杠？我偷吃？”小方转过身，轻蔑的，“你当我们公安是要饭的，是小偷？”

“那……我的大杠呢？你说说？”

“大杠？没在桌子上吗？”小方好像不耐烦，又转身打沙袋。

“还有呢？那半个呢？”苇声主要问的是那半个。

“那半个？喂狗了。”小方说的极其轻描淡写。

“喂狗了？你混蛋！”苇声火撞顶梁，“你赔我！”

“赔你？什么吊玩意？不就一块馍吗？打发要饭的，要饭的都不稀罕！”小方“嗨嗨”的打着沙袋。

自己一夜忍饥挨饿给爷爷奶奶留着的大杠给喂了狗了，苇声差点骂了娘，气冲冲的冲过去，一把扳住小方的肩膀：“你赔我！听见没？”

小方一把推开苇声的手掌：“我赔你？我又没吃，凭啥我赔？有本事找它要去！”小方指了指院子一角拴着的大黄狗。

这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苇声伸手扣住小方的肩胛骨，吼道：“我就让你赔！”

可能是一下子把小方抓疼了，小方反手擒住了苇声的手腕：“干啥？小子！想比划比划？”

“就是想比划比划！老子还怯了你？”苇声另一只手擒住了小方的手腕。

“比划就比划，我陪你！”小方的另一只手又擒住了苇声的这一个手腕子。

两个几乎同时用力，四只手腕子都发出噶蹦蹦的响声。四手紧紧织在一起，两个都咬着牙逼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