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查出来了?”
贾高产停顿了一下:“没有。”
“他们的猜测全是无端的,毫无根据的。”苇声一拳捶在床上。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特别是你第二天就给放回来了,更证明了那些猜测是荒唐的。但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你是知道的,一旦都这么传,都这么说,影响那可是很坏的。”
苇声恨恨的说:“将来查出来是谁在背后造我的摇,我会把他劈了!”
贾高产轻轻一笑:“我们都饶不了他。先不说这,你倒说说派出所请你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请我?他们害我还差不多!”苇声咬着牙,“本来八竿子打不着我的事,他们愣是找我。看现在,可不把我害惨了?快成了千夫所指了都。”
苇声把绛侯大队的周一招两拳打死大队长的事述说了一遍。
贾高产说:“这事啊,这两天我们倒也听说了……这是哪跟哪啊?与你有啥关系?就因为都是周铁掌的徒弟?一人犯法还罪灭九族了?”
“其实他们并没难为我,第二天一早就送我回来了……也就是调查调查,我的那些师兄弟都调查了,特别我师父,现在还在县看守所里关着呢。”苇声情绪平静下来了。
“你这个大师兄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贾高产声音低下来,“听说绛侯的大队长可不是东西了,简直是个恶霸,男女关系也乱的很,这回也是想一个女知青的好事,说是都把人家的裤子退下来了,正给你那个大师兄撞上了……”
“我这个大师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直跟大队长顶牛,有些恩怨的,要不然也不会下重手,才两拳……据说绛侯的大队长可是人高马大,比我的大师兄高一头还多。”
贾高产接着说:“论说这也算是给乡里除了一霸,如果搁在水浒里,你这个大师兄绝对算是个除暴安良的大英雄……不要说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就是知道也……”
苇声一把把贾高产的嘴捂上:“小心隔墙有耳,这话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最起码也得判个反革命窝藏罪,我师傅就是因为这给抓的。”
贾高产一把拿下苇声的手:“什么隔墙有耳?下雨天谁没事跑到你这里来偷听?你也忒小心了吧!”
苇声说:“不是我小心,是我快成了神经病了。”
贾高产站起来:“秦卫生,这就该怨你了。你第二天就回来了为啥不到庄里去串两趟子?你越是不去人家越是觉得你心里虚怕见人了呢。”
苇声也下了床:“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走在大街上都在背后叨咕你,拿那样的眼睛看你,心里还不别扭死?我就不出去,让他们嚼蛆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身上干干净净,他们还能用污水把我泼脏了?”
贾高产不同意苇声的说法:“咱身上干净为啥让他们泼脏水?依我看,造谣的那个坏家伙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咱也不要再查了,但我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等到那一天把那个坏蛋揪出来,你饶他我都不饶他。”
苇声咬着牙:“你等着瞧,我饶不了他。”
贾高产往门外走:“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秦卫生,明天是星期天,到园屋里打牌去吧,反正天不好干不了别的活。”
苇声说:“我不去……”
其实,苇声本要接着说“明天你们来我这里玩”的,但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竟没有说下去。
喝过汤,苇声没有马上回自己的屋子。奶奶在油灯底下纳鞋底,她要给苇声做双新棉鞋。苇声坐在奶奶身边看。
爷爷蹲在门后头,倚着屋墙,他把刚刚吸完的烟袋锅在垫门砖上磕了两下,随又把烟袋锅伸进烟叶袋子里。
奶奶看见了,嚷道:“少吸一袋烟不行?能死了?”
爷爷不听,把填满的烟袋锅小心的拿出烟叶袋,再用拇指按结实了,站起来凑到灯头上把烟袋引燃了,又回到门后头蹲下。
“咳,咳。”爷爷深吸一口烟,轻咳了两声,“雨不能再下了,再下,麦种就都粉在地里了,还能收个啥?”
奶奶停下纳鞋底,把大针在头发上擦了一下:“老天爷今年是咋了?该下雨不下雨,多半个夏天雨滴子不见,稻子栽不上。这不要雨了,又天天下,麦子种了又白种。真是的,不要咱社员活了?**这也没了,没人保佑咱了,难不成咱穷人又要过苦日子了?”
苇声批评奶奶说:“奶奶,你这是迷信。今年这是气候异常,哪有什么老天爷?”
奶奶嚷了一句:“你这孩子,可不要瞎说。今年又是天塌又是地陷的,风也不调雨也不顺……咋就这么巧,都摊到今年了?”
“唉,再下几天,补麦都晚了。”爷爷又说了一句,他耳朵不好使,总是自己说自己的。
第二天,苇声醒来,他没有就起,伸手掀了掀庵子门上挂着的破草包的一角,外边弥天大雾。俗语说“早雾晴,晚雾阴”,又说“久雨雾晴,久晴雾阴”。苇声看见外边的大雾不由一喜,心说:“可该晴天了。”但他高兴了不到两分钟心里又忧郁了:天晴起来了,用不两天地晒干了,又该打稻子了,我秦卫生再见了西庄的兄弟爷们怎么说话?苇声心里有压力了,他听人背后说他偷吃了队里的鸭蛋就好像自己真的就成了贪污犯。
天果然晴起来了,到了中午,天上已经几乎没有云彩了,太阳也热烈起来。苇声把铺盖都拉出来晒了,又把自己的胶鞋和爷爷的胶鞋都拿到窑坑里里里外外的刷洗干净了,拿回来晒在了小屋的窗台上。
太阳快要落的时候,天上烧起霞来,西边半个天空都红彤彤的很是壮丽。此时,苇声正坐在废窑顶上双手托了腮帮眼望着霍霍燃着的红霞出神:如果自己的青春岁月能像这漫天的红霞一样绚烂壮丽那该是多么值得永久珍藏的记忆啊!
忽听有人喊“秦卫生”,苇声循声望去,贾高产正急火火的从窑坑那边往这边走。
贾高产气喘吁吁上来窑废,一脸都是汗。
“这会子来,肯定没好事。”苇声开玩笑说。
“你算说对了,就是没好事。”贾高产有点气急败坏,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还真是只乌鸦啊?”苇声也跟着坐下。
“你少来这一套,我说的可是真的。”贾高产也望着西天的红霞,眼睛里闪着两股不可捉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