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来吗?”
“咋能不来?这是他们的班啊。”老婆婆想着,“来也得到晌午饭后,吃罢饭再来。”
“大娘,你甭慌倒茶,稍等一等,我们再过来。”王红卫对婆婆说,扭头看看苇声,“咱来的正好是空档,这样吧,咱还有点时间,要不这就把车子拉上来,喝两碗茶吃点干粮再过坝子?”
苇声说“好”,两个下了大堤把平车拉到茶馆门口。
王红卫从平车把上取下竹篮子,里面装着一打烙饼,王红卫递给苇声一张饼,又递过来一块咸菜疙瘩:“先凑合一顿吧,晚上咱下店大吃一顿。”
苇声吃了两张饼,喝了两碗茶。王红卫吃的慢,第二张饼才刚吃了一半。苇声站起来:“你先慢吃,我出去一下。”王红卫说:“咱马上就得走。”苇声说:“用不了几分钟,我马上就回来。”也不问王红卫又说了什么,拔腿就走,拐个弯,直奔药铺。
苇声是要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菱花一面。
药铺里只有瘸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抓药?”瘸子欠欠身子,要起来的样子。“嗯,看看。”苇声没想着抓药。“看看?抓药还有啥要看的?有方子吗?”瘸子有点讥讽的味道。“没方子。我……想买贴膏药,脚砸伤了,一直肿,才好些……有吗?”“有,治摔伤跌打、消肿止疼、活血化瘀的膏药齐着呢。要多少?”“一贴就行,快好了。”瘸子从太师椅里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进里屋。
“自制的,纯中药膏药,家传配方,绝对管用。”瘸子把一副膏药扔到乌漆漆的柜台上,“一毛钱。”
苇声交了钱把膏药拿在手里却不就走,左右张望着似在寻找什么。瘸子问:“还要啥?”苇声忙笑着说:“不要啥了……这个,这个……你这里不是有个帮忙的女孩子吗?”“哦,你说我的外甥女?刚刚刚刚出去,照顾孩子去了……你们熟识?”“嗯……呵呵,呵呵,不……”苇声含含混混到底没说是熟识还是不熟识。“不远,该快来了,你等会?”瘸子比刚才热情多了。
“不等了,不等了……我走了,哈。”苇声思忖,人家菱花都出嫁生了孩子了,我还等什么等,看什么看?有意思吗?
苇声、王红卫两个走过二级坝,日头已经偏西。苇声再忍不住:“王红卫,你知道吗,你那个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有孩子了。”王红卫微喘着:“梦中情人?菱花?生孩子了?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刚才我都看见了,亲眼所见,又白又胖。”“你刚才找她去了?”王红卫把车子陡的一放,“你胡**扯!来卖苹果的时候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这才几个月?半年也没有啊,就生孩子了?”“你知道那个时候她还是黄花大闺女?说不定那时就嫁过人怀孕了呢。”“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是嫁过人了……你让我算算,那是八月份,现在是十一月底,一,二,三,四,满打满算才过去四个月,照你说孩子又白又胖的,就算刚满月好不?那……当时见她的时候她最少最少也得六个月了吧?肚子就这么腆着,我就是瞎子也得能看出来!”
苇声心里猛醒:对呀。但又一想,也许菱花属于那种怀孕不太凸显的那类女人,王红卫当时根本就没看出来。
知道菱花出嫁而且有了孩子了,苇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本来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红卫,狠狠的刺激他一下,看他痛苦万状来给自己增添些快意的,没想到王红卫不仅不痛苦而且根本就不相信,这真是让他白生了这道坏心思了。
王红卫无所谓,苇声心里却一直放不下,一路只顾拉车很少说话。
河东一带正是鲁南大煤田,放眼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好几座矸子山。路过一个工人村,一下子上来十几个大嫂围着车子不让走,她们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卖大米的吗?”王红卫说:“不是。”一位大嫂拍拍米袋子:“这不是大米吗?”王红卫说:“是大米。”“还说不是卖大米的?”“这大米不是卖的。”“是换的?”“是换的。”“咋换?”“一斤大米换一斤半棒子。”大嫂们“哄”一声笑起来:“从湖西过来好多了,都是一斤三两。”“一斤三两我不换。”“你的大米好?”“对,我的大米好。”“一斤三两换吧,我们都要点,省的你再拉着各处跑了?”“不换不换。”
过来工人村,王红卫说:“咱这不是做生意,咱要是做生意,一斤三两就一斤三两,赚钱就行呗,多跑两趟不一样多挣?可这是咱的家底子,争取多换一点是一点。”
苇声问:“上哪里去?有目标吗?”
“进山。”王红卫夏季里被队里差来河东买过绿豆种,跑了几个地方,也进过山,“再往东几十里地就到山区了——就是《铁道游击队》里说的山里。”“进山就进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山里人看见大米更稀罕,肯定能多换些粮食回来。多跑几十里路,绝对值。”“对,山里人也都憨实,不像矿上的这些娘们又奸又叫的。”“嘻嘻,王红卫,多换些粮食回去,你丈母娘一看你这么能干,一高兴,说不准头年里就把事给你们办了。”王红卫咧着嘴:“对,就是这么想的。”
太阳落的时候,王红卫、苇声正好来到一个一个大集镇上。“找家店住下吧,好好的吃顿饭,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再赶路。”王红卫说。苇声看看天:“天早着呢,你看,月亮多亮堂,要不,再往前摸两个小时?”王红卫说:“摸,我是不怕。给我的丈母娘办事我有啥说的?我是为你考虑。”苇声开玩笑说:“你不是还有两个小姨子吗?我帮你把事干好了,你丈母娘说不定也成了我丈母娘呢。”王红卫笑道:“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
顺着路一直往前摸到九点半才又到一个大集镇,街上还有几家小商贩点着电石灯做买卖。
找了个客店住下,街对过的小饭馆正准备打烊。王红卫让厨子老头烧了两碗丸子汤,许是饿的有点过了,两个一人吃了带来的三张烙饼,还有点不足,王红卫咬咬牙:“娘的,反正不过了,再来两碗。”
四碗丸子汤四毛钱,加上两毛钱店钱,一共花了六毛,洗洗脚睡下后,王红卫念叨了一百遍:“六毛钱啊,这可是我白搭进去的。”苇声笑骂道:“你这小气鬼!六毛钱六毛钱,六毛钱就要你的命了?人家还白给你一个大闺女呢!”
进了山,路不好走了。山都不太大也不高峻,路也不甚崎岖坎坷,但相比平地上的道路,山路自然要难走许多。
王红卫和苇声都没有在山里行走的经验,山路时上坡时下坡、时左拐时右行,有时候还要围着山峰转大半个圈子,过了两山个山头之后,再往前走,两个分不清东西南北了,甭管路朝哪拐,永远感觉前边就是东方。
幸亏天上有太阳,可是太阳在什么方向两个也形不成统一了。两个把平车停在一岔路口,讨论往哪走的问题。
“现在是十点刚过,太阳应该在……东南方向吧。”王红卫看看手表又看看太阳。苇声也看看表:“可是,我怎么感觉太阳已经偏西了呢?”王红卫说:“看起来咱俩的感觉还差不多,我感觉是正南,可时间明明是才十点。”
苇声说:“咱先校正一下方向:已知太阳的方向是东南,咱影子的方向就是西北吧?这条路与影子基本垂直,该是东北方向,这条路与这条路夹角有三十度左右吧,基本上是上正北的。咱是上正北还是向东北?”
王红卫想了想:“依我,再上东北走一程,过了前边这座山,有了人烟就开张。”
苇声同意,两个拉起车子来继续前行,低头努力的爬了一段坡,看看该下坡了,苇声突然发现问题了:“咦?王红卫,刚才还看见前边有山,山呢?”王红卫把车子放稳当了,也“咦”了一声:“是啊,前边的山呢?”
左右前方各有一座山,唯独刚才看到的正前方没有山。“应该是这一座。”苇声指着左前方的山。王红卫摇摇头:“不对,应该是这一座。”王红卫说的是右前方的山。两个不约而同抬头看太阳,又回转身朝来的路上看,又都看看表,你也摇头我也摇头。
“这两个都不是。”苇声判断说。王红卫也说:“不是。”
“走了这半天怎么也不见有人家啊?这里的人呢?”苇声举头四顾,心下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