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了好远才见到个修车铺,临分手,贾高产趴在苇声的耳朵上:“今儿晚上你可不要白过了,争取把你媳妇弄大肚子……”
苇声一笑:“倒是想着呢,就怕没你恁大本事!”
车子放在修车铺,修车师傅正在忙:“链子断了啊,挺麻烦的,放那儿等着吧。”
苇声不在修车铺等,他要沿街看看这座自古商贾云集的名镇风貌,同时幻想能在哪个地方邂逅梅燕。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越来越觉着无聊,不远几间高大的青砖瓦房是供销社的营业厅,青砖墙上刷着几个大字标语: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苇声走过去,看着大标语心里暗自赞叹:“这几个字刷的真是有水平,完全可以跟欧阳的字相媲美。”
苇声进了供销社的营业厅,营业厅里的商品琳琅满目。顾客不太多,几个营业员基本上都在各自的柜台里闲着。
苇声溜溜达达来到针纺柜,营业员正在梳头照镜子。看着货架上摆着的几匹花布,苇声忽然想扯几尺布给梅燕做一件花袄。他摸摸衣兜,摇摇头。他犹豫了,他不是没带够钱,他是考虑给梅燕做花袄目前还没有正当而充分的理由。
手抚着玻璃柜台半步半步的挪动着走,苇声眼前忽的一亮,货架上横拉着的细铁丝上悬挂着一溜小手帕,五颜六色的宛如军舰上悬着的万国旗。有一方手帕吸引了苇声的目光,手帕明黄色,上画着几根柳枝,还有两只穿柳的小燕子。
苇声没犹豫,当即买下了这方画着小燕子的手帕,他要把它送给梅燕,不仅因为梅燕是他的小燕子,他还相信梅燕用这方小手帕扎头的话将至少能增添八分俏丽颜色。
出来供销社,下边都哪里去?苇声抬头看见阳光照耀下的青青西山。去爬山吧,苇声还没有过爬山的经历,看到西山心里充满了激动和渴望。
“要有梅燕就好了,她曾说过要一起爬山的。”苇声想起梅燕在大柳树底下说过的再来羊山一起爬山的话。
西山本不高大,也不陡峻,但因为羊山一带百姓世世代代以采石凿磨、凿碑和烧石灰为传统副业,本不高大的羊山早已有半边给凿成大深坑了。
苇声一鼓作气爬上山顶,游目四顾,他首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烈士陵园和烈士纪念碑。苇声知道这里曾经是重要战场,当年刘邓大军就是从这里出发千里跃进大别山的。
苇声一直有崇拜英雄渴望成为英雄的心理,看到高耸的纪念碑,他的耳畔就好像响起了呼啸的枪炮声,而自己此时正置身在枪林弹雨里。苇声的耳畔这时候也确实响起了呼啸声,但这呼啸的不是枪炮,而是烈烈的西北风。跟在街上和在山底山腰时候不同,一到了山顶,风顿时感觉大了许多。
苇声的头发被山顶的风吹的很凌乱,他用手理了一理,继续游目,这时,他的眼底出现了一个偌大的乱石坑,正是开采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代的采石坑。可能是后半年雨水特多的原因,采石坑里面蓄着许多水,这采石大坑就宛然一座颇具规模的人工湖。采石坑里的水很清很亮,蓝天倒映在水面上,整个的水体也仿佛成了透蓝透蓝的了。采石坑边上耸立着好几座石灰窑,有的窑顶正呼呼的冒着白烟,白烟在西北风的吹送下斜斜的飘向东南。
“蓝天白云青山碧水,还有这古老拙朴的石灰窑,充满诗情画意的窑烟,这风景真是太美妙,如果将来我做了这西北县的旅游局长一定好好把这里开发一下!”苇声不知为何对旅游局长的位置如此情有独钟,在微山湖的王八渡,他想过要做旅游局长,现在人在羊山顶上,又想着将来做西北县的旅游局长了。
在山顶站了一会子,苇声感觉冷了。下山吧。于是按原路下山,小路弯弯曲曲,左转右转,没路了,再往前走就是采石大坑的陡壁。苇声挠挠头,心里感到奇怪: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原来苇声第一次爬山,没什么经验,下来走的根本就不是上山那条道。
苇声观察了一下,这是一个小山坳,向前是大坑陡壁,一边是黄沙缓坡,而脚下是一小片开阔地。
苇声已经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不过这里挺好,有太阳晒着,又避风,很是暖和。苇声感到很疲惫,想就地休息一下,恰在身旁有个不甚规则的小小沙丘,荒草覆盖着,就顺便往土丘上一倚伸展开胳膊腿儿呈十字状躺倒,眯起眼睛晒太阳。
苇声一夜奔波,直到现在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休息一下,实在乏透了,身子一倒就酣然进入了梦乡。
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喊“哥哥”,苇声一诧,梅燕正穿着一身单衣跪伏在自己身上。苇声一把把梅燕搂住:“你个傻妮子,天这么冷就不知道穿厚点!”梅燕不说话,伏在苇声身上只是呜呜的哭,口里含含混混的说着什么一点也听不清楚。苇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也不该生气不回家啊,只在外边瞎跑,让人怎么放心?”梅燕一脸泪容:“这里哪是我的家?你那里才是我的家,哥哥,我想跟你走……”苇声掏出刚买的手帕给梅燕擦着泪:“尽说憨话不是?你不是还小嘛,等过两年我来娶你。”梅燕劈手夺过手帕,一甩手扔了,怒道:“我不等,我不等,我一天不等……哥,你是不想要我吗?不想要我为啥当日骗我说要娶我?你还跪下立了誓呢!”说罢又呜呜的哭起来。
恰有一股风把梅燕扔出去的手帕旋回来,苇声伸手接住,继续给梅燕擦眼泪:“梅子,哥没骗你,你要真愿意现在跟我走,我今天就带你走。”
“真的吗?哥哥。你这才是好哥哥,好哥哥……”梅燕破涕为笑,趴在苇声的脸上一连亲了好几口。
梅燕的嘴唇好冷,苇声解开衣襟把梅燕紧紧地拥在怀里,脸紧紧地贴住梅燕冰冷的脸,无限怜惜的:“小燕子,你可真傻,看把你冻的,浑身都成了冰棍儿了。”梅燕幸福的闭着眼:“哥哥,我可真想变成冰棍儿,现在就融化在你的心里。”一语未了,梅燕真的开始融化了,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梅燕!”苇声这一惊非同小可,呼的坐起,原来是南柯一梦,手帕却在手里紧攥着。
“怎么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梦!”苇声一看表,才躺倒十来分钟时间。
苇声身子乏,又躺下来:接着做梦吧,但愿还能梦到我的小梅子。这回有了期待,苇声反倒睡不着了,闭了眼,太阳只在脸前头乱晃悠,苇声就这么半醒半寐着。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有轻微的脚步声渐近,苇声循声而望,喜的一跃而起:这回可是梅燕真的来了。这丫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果真是心有灵犀吗?
梅燕喊着“苇声哥”飞跑着过来,伸开双臂作拥抱状,苇声也伸开双臂跑过去。可是,他没有抱住梅燕,梅燕一下扑倒在地,额头正磕在一块狗头石上,鲜血顺着梅燕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就流出来了。苇声紧紧抱起梅燕,拿手帕小心的给梅燕擦拭脸上的血,梅燕一把把手帕夺过去,紧紧攥着:“这是你给我买的信物,可不能乱用!”
苇声哀求似的说:“小梅子,快给我,止血要紧,回来我再给你买新的。”
梅燕就是不给:“我就要这一个,只要这一个,这一个才是你真心的。血不止自己也会止的。”
苇声再看,血果然就不流了。梅燕笑着把手帕交到苇声手里:“给我扎头。”
苇声说:“买了就是给你扎头的。”梅燕幸福的转过身,一头青丝在冷风里立时全都披散开了,苇声费了好大劲才把梅燕的头发收拢在手里,一缕一缕辫了,辫好了,在梅燕的指点下将手帕牢牢地扎在发梢上。才一松手,梅燕的发辫在风里居然跳起美妙的舞蹈来,而手帕则像极一只上下翻飞着的黄色蝴蝶。
苇声情不自禁的拍着手:“好看,好看,小梅子变成蝴蝶了。”不想话刚出口,梅燕真的就变成一只黄色的蝴蝶在苇声的注视下翩翩的飞走了,苇声惊诧的张大嘴巴,正想喊,那蝴蝶一个转身又变成了一只小燕子飞回来,在苇声头顶来回飞了三圈,倏地落下,不等苇声做出任何反应,扑的钻进小沙丘里不见了。苇声喊着“梅燕”跪倒在小沙丘旁。
“表哥哥,你咋跑到这里跪着?”身后有人喊。
苇声一扭头,是羔子,惊诧的:“你咋找到这里来了?”
羔子挠挠头:“我知道你修车子,去找你,没找着。再找,就找这里来了,我也不知道咋找这里来的,就像给人领着。”
苇声站起来:“我来爬山,也不知道怎么就转悠这里来了,困了,就在这里躺了一会。”苇声指了下小沙丘。
羔子一脸惊惧:“表哥哥,你知道吗?这底下埋的是三姐姐!”
苇声神经质的问道:“哪个三姐姐?”
羔子拉着苇声就要走:“我哪有几个三姐姐?就是梅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