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没吃晚饭,苇声感觉又饥又冷,他有点耐不住,想弄点吃的,但现在已经夜深即使上街恐怕也买不到吃的了。他想燃堆火烤,于是趁着并不甚明朗的月色在附近拾来些干树枝,又拾来些枯草,点燃了,干树枝很快就烧得旺了起来,发出哔哔啵啵的爆响,火光将梅燕的小坟及周围的山坡都映照的红彤彤的。
苇声拿起花手帕,在火光里认真的看了一阵,然后深深地吻了一下花手帕上的小燕子,定定神,之后把右手食指伸进嘴里,一下把指尖咬破,就着火光在手帕上写起字来:
梅燕,永远记着你。天津秦卫生某年月日
苇声将嗑出的莲心小心的包裹在花手帕里,用铲在坟前挖了个小深坑,将花手帕连同莲心放进小坑里,再用小铲把小坑填平,站起来,对着小坟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小梅子,哥知道你喜欢用莲心泡茶,专门给你留着的,你慢慢享用吧,用完了,哥还会给你送来。”
苇声还想在花布上写一篇祭文,可是他实在不知道祭文到底该怎么写,只好作罢,眼看枯枝就要燃尽,苇声把花布四角同时扯起,将嗑过的莲子全都兜了起来,一并放在了火堆上烧了,火焰“腾”一下又高起来。
接着,苇声用小铲为梅燕重新筑起坟来。筑好的时候,鸡刚叫头遍。苇声身上出了汗,他绕着小坟转了两圈,坐下想抽支烟,但烟已经抽完再摸不到,抬头望天,又看见一痕淡淡的天河,触景生情,自然又想起那首诗: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一回,苇声完整的将诗歌(实是一首词)记起来了,他也不知道为啥一下子把全诗都记起来了。不过,苇声显然给这首诗赋予了另外一层含义,他在念到“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时已然泪眼迷蒙声音几度哽咽,最后,他又拿起铲来,在坟前深深的写了几个大字:定不负相思意。
苇声丧魂失魄回到家已是日落之后,一进家,苇声就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子里“咣当”把门关了,闩了。奶奶两次来叫他去喝汤他都懒的答应,也没开门。
苇声在小屋里点着灯,一直点着灯。奶奶是个大心事,又在外边敲门:“苇声,奶奶知道你是累了?越累越得吃啊。来,开门孩子,奶奶给你端过来了。”
“奶奶,我不饿,不想吃。我睡下了,你端走吧。”苇声在屋里有气无力的说。
其实,苇声根本没睡。此时,他正在灯下呆呆的看着梅燕给他缝制的鞋垫。他看的是那样认真,那样脉脉含情,他放佛看见梅燕正坐在他的对面一针一线的给他缝鞋垫:这鞋垫上的每一朵红梅花都是梅燕的一片真心,每一片芦苇叶都是梅燕的一份情一份爱啊!
苇声把鞋垫放进枕头里,这双鞋垫他准备珍藏一辈子。
奶奶正要关门休息的时候,苇声开门出来了:“奶奶,我找根纳鞋底的大针。”
奶奶说:“啥当紧的?等天明吧。”
苇声说:“没啥当紧,我就用一用。”
苇声找来大针不是想缝补什么,他是来挑灯“刺绣”的。他照着小镜子,就着昏黄的灯火,一针紧挨一针密密的刺在脖子上。差不多花了两小时,苇声的“刺绣”工作完成了。他在小镜子里欣赏着他的“大作”,那是一个鲜艳的血红的吻痕,正是梅燕在车站吻别时候“留”在那里的。
苇声一连三天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出门,晚上也再没到庵子里去睡觉,而且都是整夜整夜的点着油灯。他的眼睛再没有了昔日的奕奕神采而是变得暗淡无光,他头顶的天空连同他生活的全部也都变得暗淡无光了。
这天,应该是从西北县回来的第四天一大早。苇声正双手枕在头下仰躺在床上出神,贾高产轻轻敲着门板喊:“秦卫生,开门。”苇声懒的答应,只说:“进来吧,门没闩。”贾高产进来,把油灯一口吹熄:“天明了还点灯,不是发癔症吓着了吧?”接着给苇声打个照面,大吃一惊:“秦卫生,你咋这个吊样子了?没病吧!”苇声摇摇头,苦笑一下,没回答。苇声既不热情也无激情,贾高产感觉不正常:“秦卫生,是不是失恋了?”苇声烦心的一皱眉头,下逐客令道:“你不去学校,啰嗦个啥?”贾高产不知苇声心里的痛苦,还以为是出了趟远门,身体还未恢复过来,笑着说:“我还能不去学校?我是特意来牵车子的。我对你说,上午我请半晌假去赶集,割二斤猪肉,晚上请你去喝酒……记着啊,就今天晚上,在我丈母娘家,专门请你这个大功臣!”
贾高产牵着车子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我说的可是真的,下午放学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