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声没接住大衣，大衣掉在了地上。苇声没有拾大衣，追上菱花，不由分说一把抱起来，走回来往大衣上一撴：“坐着，不要动。”菱花要起来，苇声摁住不让她起，菱花说：“坐羊角蜜上了，我换个地方啊。”

近旁有当初建造界沟涵洞剩下的两块大青石，两个来到大青石旁，苇声把羊角蜜和书掏出来交给菱花拿着，然后把大衣叠了两下往大青石上一放，笑着示意菱花：“雅座，请坐吧。”

菱花不坐：“你穿上吧，冻着了。”苇声在胸脯上捶了两下，嘭嘭有声：“我秦卫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早就钢筋铁骨百毒不侵了！”菱花“嗤”笑了一声：“吹吧。爱穿不穿，我可坐了——你坐哪儿？”苇声说：“我站着。就站在你身边给你当保护神，等你把羊角蜜吃完再扛着把你送走。”

“那我就不客气了。”菱花嘻嘻笑一声，打开羊角蜜纸包，抱怨一声，“都是你的事，纸包都硌烂了。”苇声说：“明明你一腚坐烂的，又赖我。”

菱花吃了两个就不吃了：“糖稀忒多了，粘牙，还酸——都甜的过了。”苇声说：“你就甭嫌好道歹了，将就着吃吧——这儿还站着一个牙都馋掉了的呢。”菱花把纸包往苇声这边一送：“甭馋了，吃去。”苇声摇头：“不吃。刚喝了三大碗丸子汤，这会子还撑得慌呢。”菱花说：“我说呢，刚才发疯似的，浑身都是横劲，敢情是吃饱撑的！”

苇声说：“你不想吃就算，拿回去搁着，啥时候想吃啥时候吃。”菱花说：“我不拿，拿回去也没地方搁，给我弟弟翻出来我就吃不上了。”苇声说：“他翻出来我再给你买。”菱花说：“不是那回事。他翻出来我妈不问哪来的？我告诉她是你给买的？她揍不死我！”苇声说：“我给你搁着倒是不怕翻，就怕给你搁不住。”菱花说：“我也这样想，都说狗窝里搁不住油饼，要搁你那里，可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苇声说：“你还是今天都吃了吧，省的担这心担那心。”菱花笑道：“你倒会说，我吃完了是不用担心了——早给撑死了，还会担心？那包红三刀也给你省了。”说着自己一笑，苇声也跟着一笑：“还记挂着那包红三刀呢——这就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菱花说：“不对。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碗里的是自己的，锅里的并不是自己的。羊角蜜和红三刀可都是我的呢。”苇声说：“账目算这么清，你是给人坑不着。”

苇声有点冷，晃晃膀子比划了两个架势。菱花说：“你会拉架子吗？”苇声说：“我？绝对文武双全！”菱花捂嘴笑：“吹！你拉个架子我看看。”苇声说：“你坐稳当，不要给我的掌风带倒了！”菱花笑出声来：“我可见识了什么叫大话了。”苇声不说话，走到菱花正面三四步远的地方，转向菱花，扎稳马步，运足气，低吼着伸了几下拳，那拳伸的真是虎虎有生气。菱花拍着手：“真厉害，我都感觉到掌风了。”苇声说：“你比我还能吹，我根本就没出掌！这才是准备活动呢，厉害的还在下边呢。”

苇声有菱花这个特殊的观众在跟前，打拳打的格外卖力气，动作迅猛、刚劲、到位，跳跃又高又飘、轻盈潇洒。菱花看过打把势卖艺的，但都距离较远，如此近距离“观赏”武术表演还是头一遭，一双眼睛滴溜溜盯着苇声转。

许是三碗丸子汤发挥了神奇的作用，苇声感觉身上的力气源源不绝，动作越做越快，即兴发挥的成分越来越多，后来竟绕着菱花转起来，菱花坐在大青石上也跟着转。突然，苇声身形一晃欺身到菱花近前，还没等菱花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抓向面门。菱花闭了眼惊叫一声，未及躲闪，鼻尖早给苇声轻轻扭了一下，睁开眼再看，苇声又绕到身后去了。

菱花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正要转身看苇声，苇声的一只手已经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怎么样？算高手吧？”菱花斜仰起脸：“什么高手？连人家的鼻子都没碰着！”苇声笑道：“还没碰到呢，我手里要有把小刀，某人的鼻子现在都装在我的兜里了。”

“别这么吓人好不？”菱花拍着大青石，往一边让了让，“累了吧？歇一会。”苇声说：“挨这么近，好吗？”菱花说：“假惺惺。”苇声没坐，捧住菱花的脸，俯身在她嘴上亲了一下，砸吧一下嘴：“小嘴真甜，还有羊角蜜味呢。”菱花马上还击：“你还有丸子汤味呢！”两个都笑起来。

苇声挨着菱花坐下，菱花明显感觉苇声热气逼人，往苇声身上一靠，苇声故意说：“你想干啥？我可是坐怀不乱。”菱花打他一下，娇声道：“人家冷嘛。”

东庄那边“扑腾扑腾”的柴油机声不绝于耳。

苇声骂一句：“妈的，早不抽鱼晚不抽鱼，到天黑了又抽鱼了，要不然也不要跑这么远吧？”菱花说：“我们这边河工结束了，半下午他们一回到家，队长就张罗安水泵抽鱼——多亏他们救驾呢。我正找不到个理由出来，说是抽鱼了，喝过汤我说看抽鱼的去，就跑出来了。”“你爷爷让你出来？”“大人小孩都往外跑，池塘一圈人满了，你听，他们还都唧唧喳喳说话呢。”苇声侧耳，柴油机的响声里好似有嘈杂的人声。“没人问你干啥去？”“有啊，我说上小学校，就过来了。”

苇声问：“又偷书来了？”菱花笑笑：“偷来了。那本书这么快就看完了，是不是很好看？”苇声点头：“是很好看——好像不是《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吧？”菱花一笑：“什么好像？根本就不是。”苇声说：“是什么？”菱花说：“你管是什么？好看就接着看，看完再告诉你。”苇声说：“现在举行交接仪式。”菱花说：“慌什么？人家这么冷，你这么热，就不能匀点热给人家？”苇声半转身把菱花抱住：“好，匀给你。”趴在菱花嘴上亲了起来。

刚刚亲了一下，菱花伸手把苇声的嘴挡开：“路上那么多泥，还穿着人家做的棉鞋乱跑，你就一点不心疼？”苇声说：“下午吗？哪是你做的棉鞋？那是奶奶做的，现在穿的才是你做的。”菱花莞尔一笑，把手拿开：“我想你没那么傻！”

苇声差点笑出来：笨蛋！下午穿的就是你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