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和夏伶结过婚。”
十一月凉夜的沿海走道略显萧瑟昏暗,我和他握着路上便利店买来的罐装热咖啡,坐在道边的长椅上,眼前就是一片黑麻麻的大海。
小周以前有个癖好,心情不佳就跑来海边发呆。后来有我们在,他来海边都发不成呆了。
“孩子是意外,本来不打算要,后来两个人都狠不下心,所以就结婚了。”他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咖啡,一条腿自然伸直放松着,“我以为孩子都有了,无论我们是怎样开始的,都应该能抛开过去平平淡淡过下去。”
小周的语气沉重得像个历经世事浮沉的老人,姨妈见到小周时曾说他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大概就是这些提前历练出来的吧。
“可是毕竟年轻气盛,本来感情基础也薄弱,性格上磨合不了,经常吵架。大概累了吧,一年前她提了离婚,除了孩子,她什么都不要。”他突然轻笑了一声,“我妈却说除了孩子,其他都好商量。结果夏伶留下离婚协议,带着孩子真的什么都不要就回国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黑眸迷蒙,掉失了往日的如星的晶亮,“这就是我的四年了,学业、家庭和工作交叉进行,乱得我都没法再跟你好好解释当年的事。”
我一时不知怎么接口,眼观鼻鼻观心沉思了一会。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谈及分开四年的事,相较之下我的四年平淡简单了许多,无非就是学生时代的延续,不过是没有了他们三人在身边陪伴。
我转动着手里的咖啡罐子,抬头看着他,“其实,我见过你儿子。”
游乐园的那个小男孩,怎么看都有着小周独有的沉静,当时早该想到这点。见到夏伶就单想到她曾是丁煜的未婚妻,却怎么也拐不过弯来想想她和小周曾经的关系。
他显然有些意外,我简单跟他解释了一遍。
他惨然一笑,长长叹了一口气,“孩子上个月查出有血液病,以后可能都要不定期上医院输血了。”
我转着罐子的手不由得僵住,呆呆地望着他,震惊得一时间找不到语言安慰。
“还好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发育可能会比同龄孩子稍微迟缓一些。”他又补充,“阿昀,你不必纠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我,安慰的话过去一个月我已经听得够多了。今晚能见到你就是最大的安慰了。”他冲我扯出一抹笑,却笑得有点苦涩。
我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累了吧?给你靠靠。”
他一怔,旋即笑了,伸手搂过我的肩膀,将我的脑袋靠进他的肩窝,然后他歪头靠在我的脑袋上,“好久没有听到你说这句话了。”
“怀念了吧?悔不当初了吧?”
“后悔一辈子呢。”
我嘿嘿笑了两声,他默默搂着我的肩膀没再说话。
月明星稀,夜风凉凉,大海传来节奏舒缓的浪潮声,像一首平抚人心的曲子。
“阿昀。”静默良久后他低声开口道,我嗯了一声,稍微活动了一下脑袋,他却加重了手在我肩膀上的力量,“以后我可能都没法陪你一起走了啊。”
我僵了几秒,思考透彻他话里的含义,却忽然间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如今是一个孩子的父亲,而不再是当年的小周。不管他当初来找我是因为当年的愧疚还是余情未了,事到如今算是没法再进行下去了。相比起我,夏伶和孩子更需要他。
我轻轻点了下头,“嗯,你看,没你这四年我不也活蹦乱跳的。”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感觉到他在我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我把身子从他的怀抱里抽离出来,在椅子上坐正直视他,“可是小周,你也忒不够意思了,儿子都有了也不跟我们吱一声。还有这事,好歹也告诉我们一声,虽然能力微薄,但没准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小周一愣,随即收回了手,歉然笑道:“回头找个时间带你们去见见他。”
又坐了一会,天色已晚,我们便打道回去。
我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小小周的名字,就问:“对了小周,你儿子是不是叫周大福?大福大利的大福。还是叫周生生?生生不息的生生。”
小周笑了,“夏伶管他叫周黑鸭。”
这是他回国后我见到他笑得最开怀的一次。
回到雅悦花园七拐八拐快走到我家楼下的秋千处,我还沉浸在周黑鸭的笑点中不能自拔,按照这个命名规则,老唐的孩子应该叫糖不甩?那丁煜的孩子就叫……丁字裤?
哈哈,果然快乐都是自找的。
“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呢?”我的十点钟方向突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嗓音,吓得我欢乐的小细胞瞬间殁了成千上万。
“你要吓死我啊,三更半夜你在这里作甚?”我不由得退后一步。
丁煜把手上的烟掐灭在身边的垃圾桶上,我以为他又要无赖发作,岂知他只是淡淡地道:“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