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慧站直了身子,又恢复到先前那副温柔无害的模样,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散步,“不过……”她打了一个响指,“等到明天天亮,一切都结束了。”她唇角微扬,笑容诡异而骇人。
“结束……”我终于开口,声音里却是无法压抑的战栗,“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我到底想把你怎么样?”她每次重复我的话,都在将我心里的不安放大了十倍。她走到窗边突然转个身,疾步走回床边,屁股往床上一坐,死人般冰冷的手摸了一把我的脸颊,吓得我寒毛纷纷起立。
“付昀,虽然你长得一点也不漂亮,但是……我一点也不介意跟你换一张脸。”她抛下一串寂夜风铃般幽然的笑声,再度站起来,昂首挺胸立于我眼前。
“换……脸?你……你什么意思?”我看着那张笑容泛滥的脸,只觉一种寒入骨髓的恐惧感攫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
“哎,早知道你的脸那么吃香,当初做手术的时候我就应该照着你的模样来,呵呵。”
“你……你真的以为换脸就能骗得了他一辈子吗?”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发抖,竹席几乎要被我抠破了。
“一辈子?”温慧又冒出那种看笑话的表情,“只要能瞒一个晚上我都满足了。”
胸中似有液体涌动之感,此时此刻我只有呕吐的冲动。
“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很不切实际、很天方夜谭的样子?”温慧走到床位,挑眉看着我,正色道,“付昀,400万的房产我都可以当小礼物送给你,让你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范围也是小菜一碟。”
我的心跳疯狂加速,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这个女人的思想行为了。
走廊外面传来几声故意而为的咳嗽声,温慧往外瞅了一眼,大晚上依旧戴着太阳帽的维修工朝她甩甩头,示意她出去。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这里荒山野岭,你要是乱喊乱叫,小心野狼来撕了你的喉咙。”温慧扔下这句话便走了。
房门被关上,房间又恢复了幽闭。
怎么办,怎么办,我在脑袋里拼命搜索,只恨脑容量有限,根本想不出办法。我试图挣脱手铐,生拉硬扯了好一会,除非我会缩骨功或者掰断大拇指,否则都没有脱^掉手铐的可能。缚手缚脚根本施展不开功夫,我从床上勉强半蹲起来,眺望窗外,月光下不远处看似一片荒草地,目测我所处楼层应该在三楼或四楼。如果能挣开手铐就好了,我又回到了最初的想法,窗户没有防盗网,我可以从窗户爬下去。
丁煜,你在哪里?以前你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现在你在哪里?
我不敢想象他现在依然毫不知情地在公司里忙活,我拍拍胸脯,安慰自己不要怕。
拍着拍着,我摸到了胸前的一个小小的硬物,丁煜送我的Y型吊坠。灵机一闪,我欣喜地解下吊坠,可惜吊坠末端镶着钻石,太粗插^不进钥匙孔。幸好枝桠比较细长,我发力将枝桠顶端的细链子咬断,枝桠上恰好残留下一个小勾。我将其插^进钥匙孔,摸索着挑开顶住锁扣的拨子。以往没有经验,加之用的是左手,手上的功夫并不利索,急得我满头大汗。
也不知道挑了多久,身上还是在家穿的家居服都快要汗湿了,只闻宛如人轻轻咂舌的一声,手铐被打开了。
下一瞬我才意识到声音不是来自手铐,而是门锁,我立马将屁股往床沿挪,斜靠小桌子上,用身子挡住已被我打开的手铐。
进来的依然是一个穿灰蓝色工程服的男人,没有戴帽子,体型比刚才戴帽的稍胖。胖男人端着托盘向我走来,托盘上是一杯牛奶和一袋面包,居然还贴心地准备了几片纸巾。
“吃饱了好上路。”胖男人面无表情说了一句,将托盘往小桌子上重重一搁,牛奶洒出了一些,也不多瞅我一眼,便转身离去,重新关上门。
我松了一口气,将右手从手铐中拔出,牛奶和面包我不敢碰,只顺手拿过一片纸巾想擦汗。刚碰到纸巾,第一感觉是这纸巾未免也太硬太厚了一些,摩挲了一下觉得手感不对劲,好似里面夹着什么东西。我放到大腿上展开一看,是一张只折了一折的纸,似乎还写有字。
看到希望的激动让我心跳加速,我哆哆嗦嗦打开了纸片,上面写了几行字,虽然字迹潦草,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丁煜的字:
给付昀:门口有人,用窗帘当绳子从窗户逃走。到地面后,绕着外墙从大门左侧的矮墙爬出去,从他们的房间看不到那个角落。出去之后,我希望你能在大门旁的灯柱上绑一根布条,让我知道你顺利逃走了。接着你要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回头,一直跑就对了,我会结束这一切,不会让你再受伤了。丁煜亲笔
我的双手抖颤得更加厉害,来不及多做思考,事到如今我只有按照他的指示来行动,先前的自作主张已经让我吃尽了苦头。
我将纸片和断了链子的吊坠一起收进裤兜,下了床才发现自己没鞋子,只得光脚爬到窗前的桌子上将窗帘取下,翻箱倒柜从书桌抽屉里找到一片刀片。幸好窗帘够长够大,我将两大片窗帘各分成三小片,又割了一小段系在腰间后,将六段绳子接起来。绳索的一端绑到了铁床上,另一端从窗户垂了下去,我所处位置是三楼,绳索差一些就能够到地面。
拉了几把试了试绳索的结实性,确认没问题后我从窗户爬了出去,站到了二楼的水泥挡雨板上。我两手紧握着绳索,双脚悬空挂在绳索上慢慢向下挪去。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手上,没滑多久两手便开始酸痛。我咬着牙继续往下移动,快到地面的时候终于吃不住力,手上一软,屁股朝地重重摔了下去,发出了一声闷响,我没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
二楼某个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我看见窗口站着一个人,正在看着我。我一下子被吓得愣怔在原地,那是陶子羽的爸爸,那张酷似温慧的脸,绝对不会认错。
他嘴巴张开,似乎在说“再见”,而后消失在窗口。我无声地说了声“谢谢”,赶紧从地上爬起,绕着外墙果然找到了大门左侧的矮墙,一跳一蹬就轻松翻了出去。
我小心翼翼闪到大门对面的灯柱下,迅速将腰间的窗帘布解下绑到灯柱上,也不知道丁煜能否看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瞄了一眼刚刚逃出来的地方,大门残旧的门牌上写着“陶氏装饰材料有限公司”,里面是一栋白色的建筑。
所谓的小路就是田埂,两旁的荒地都是一人多高的茅草,我借着月光一直往前跑,脚底板不知道被扎了多少下,茅草在身上割除了许多细长的口子,无论是脚还是手臂,甚至脸颊都在涩涩发疼。并没有人追过来,我却不敢稍作停顿,平日里对黑暗的恐惧都抛却脑后,只管没命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远,还是我力气没剩下多少根本没跑多远,我精疲力尽累趴在地上,意识开始有些昏沉。
丁煜,我好累啊,你在哪里……
身后传来一声撼动地面的巨响,我挣扎着爬起来往来时的方向看,那栋白色建筑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一种旧事重演的幻觉浮现眼前。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回头……我会结束这一切……”
茫然伫立在草海之间,注视着那片火海和被染红的天,我突然间哭了出来,萦绕心头十多年的噩梦、愧疚、悔恨,这一霎都已消失殆尽,仿佛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我卯足了力气踉踉跄跄继续向前跑,泪水迷蒙了黑夜里本来就模糊的视线,只感觉两旁的茅草越来越稀疏,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充足。
当我的脚踏上水泥地的那一刻,我的膝盖一软往地上跪了下去。
“阿昀!”有人来将我搀扶起来。
我抬头看清了来人,抓住他的衣襟就问,“老唐,丁煜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