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身边,一壶茶水,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我迟疑的把头转向他……
眼熟的蓝袍子,黑色柔顺的长发没有任何的修饰,却是飞入鬓角英气的眉毛,紧皱地眉头,上薄下厚的红唇也是紧抿着,刀锋削就的鼻梁如冰玉一般,一张脸组合起来就冰封万里的雪山。
我心中念着琅秀,几分嫌恶的用脚踢了踢河卷帘,却见他丝毫不动犹如死人。
空气诡异停滞,卷帘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忽然慌张起来,伸手去探卷帘的鼻息。
丝毫鼻息都没有。死了!
我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我记得最后一刻阎王仅仅是让判官关闭了无妄间,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和我单独谈才行,可是为什么卷帘会没了呼吸?
会不会是动物的假死?我记起人间的戏折子里经常讲到动物遇到危险时会假死,河卷帘的真身是什么?是不是什么动物?以为阎王要弄死他所以假死了……
泼水弄醒吧,人间喝醉了酒都是这样弄醒的。我定了定神,端起身边的那壶茶水就往河卷帘身上泼去。
“啊!热水!”我行动反应快于大脑,还没来得及反映手上的那一壶是热水,就全部泼到了河卷帘的身上。
我捂脸,卷帘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如同烤乳猪沁油时的声音。我不忍的张开眼睛,卷帘的身上已经全是水渍,还好……没有泼到脸上。
滚烫的水已经破了下去,他是猪么,人间俗语死猪不怕开水烫……虽说不是凡体不惧凡伤,但莫非他真身是猪?还是他真死了……
我心中不由得几分担心起来,这厢我泼了热水,随时随地就可能被捉个现行,说我蓄意泼开水烫死堕仙卷帘大将,我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正担忧着,更奇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河卷帘身上的水开始渐渐地蒸腾起水汽,朦朦胧胧地开始包裹河卷帘的身躯,我试图挥开那厌恶,却发现那厌恶如同长在河卷帘身上一般挥散不去。
静坐了半刻中,卷帘如同被一个白色的茧完全包裹,我正思量要出门找阎王商量对策,那烟雾却忽然变淡,消散,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青蓝色的面孔,红色头发,眼睛斜斜地挑向上方,一对獠牙从嘴唇中长了出来。原先白玉一般修长的双手变成了蓝色的爪子,身形明显健壮了起来,蓝色的衣服仿佛和肌肤融合成一体。
我惊吓地从床沿上滚落了下来,茶壶应声破碎。躺在床上的人半刻前还是卷帘,半刻后却出了那蓝色的衣裳,面容和身形都齐齐地面目全非。
茶壶的碎裂声引来小鬼,小鬼扛着三股叉剔着牙走进房间,看着坐在地上的我几分不解的拍了拍道:“姑娘怎么喜欢做地上,我娘说坐地上容易着凉。”
我强作镇静伸出手指向床上的卷帘,小鬼顺着我的指头看过去,眼神呆滞了起来,三股叉“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口水混着牙签落了一地。
“鬼啊!”小鬼嚎啕一声弃甲而逃,我惊讶的捡起他落在地上的三股叉,脑中神经线崩断,直接捏断了那柄三股叉。喂!他跑什么,他自己不就是鬼么!
“你说,他什么时候醒过来。”我蹲在床边无力的看着阎王,阎王又抠着脚睡了过去。他要和我订契约,可是我已经和卷帘订了生死契约,为今之计只有等卷帘醒过来才能重修契约。
阎王留了一石床的哈喇子,我眉毛一抖,将卷帘的身子如卷面团一般翻过来两番,以免沾染了阎王一嘴的哈喇子,天知道这阎王多少年没刷牙了。
卷帘仍旧是青面獠牙的模样,我无聊的拨弄着卷帘又红又火又喜庆的头发。刚才阎王闻声而来,我才知道卷帘这诡异变化的缘由。
几十年前他忠心护主,却不得好下场。王母因在众人面前被下属就下,甚觉丢脸,于是迁怒于他,将他贬至流沙河成为堕仙。
卷帘被赐名沙悟净,遇水成妖,明明是俊秀天成风雅无双的面容,却只在王母的一句话下烙下不可磨灭的羞耻丑恶。
身体被流沙河束缚,一日之中有六个时辰,灵魂都必须被束缚在毫无膏腴的流沙河。
我知道他定然愤怒过,可我却无法想象他这般冰冷的面孔要如何愤怒。
我眯起了眼睛,记起了他与我签订生死契约时倔强隐忍的面容。他心中有着亘古不变的坚持,即便灵魂被束缚,也要不惜一切地证明自己。
他要回到天庭,这个倔强的男人用自己固执的方式证明着自己。我轻笑一声,闭上眼,这样的他又如何不像当初的我。
倔强固执的想找一颗心,证明自己也能和万物一样有情有感。可当琅秀真正的将心挖出来给我吃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真真地错了。
“当妖又如何,你当妖也有一半的自由?可当你证明这一切回到天庭,却是亲手封锁了自己全部的自由。”
我还想再继续说下去,也不由得噤声。撇了撇嘴,我自己如此的多管闲事作甚,我们各有各的目的,他不过为了修补我真身祈求得到机会重返天庭,我也不过为了修补真身能得一次轮回与琅秀相守。
你我终究不过是路人,多管闲事会怀孕的。
我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卷帘却幽幽转醒。他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竟是用初醒那般惺忪而柔弱的神色望了我一眼。
我抓着水壶要给他倒水喝的手一抖,一个茶盏顺势摔碎。哈喇子流了一地的阎王瞬间惊醒,盯着那张漆黑的脸望着我幽幽地开口道:“妹子……哥说了多少次了,天庭不给我们拨款,我们很穷的,你又摔碎了一个完好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