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酿。”松酿大丫鬟目不斜视的瞥了我一眼,恍若女版的河卷帘,目露冰山,胸藏霜雪,一眼便能将人冻到骨子里去。
我低头下头撇撇嘴,穿过长长的回廊,三月的春阳透过木制的窗琼,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打上斑驳的漏洞,我伸出一只白嫩的手,穿过阳光里的尘埃。
离琅秀的房间越来越近,我心中恍若也能飞出千万只蝴蝶,缠绕起前世今生柔软缠绵的思绪。
门略略的敞开着,松酿推门而入,室内几个丫鬟皆是统一浅粉色的装束,或在整理床铺,或在帮琅秀着装。
琅秀方才起身,我不过一瞥,却因此感到惊艳绝伦。一身松松款款的白衣,因清俊削瘦,锁骨那一轮格外的深刻,如烙印着半个弯月。
发丝还未梳起,三千发丝尽垂落在身后,几缕不羁的在胸前缠绵成最婉转的曲线。而那一刻,琅秀惺忪的双眼也对上了我的视线。
不过浅浅一笑,我却是像被摄取了心魄,胸中的那颗心剧烈而疼痛的开始跳动。
我不由得慌张起来,低垂下了双眸,松酿却在此时冰凉的开口道:“你去帮王爷梳理头发。”
“我?”
“除了你还有谁?”松酿几分不耐烦。
我噤声,哂笑,踌躇着步子,一脸的忧愁困顿,终于还是横下一条心走向琅秀。
铜镜中,映出琅秀那张如梨花一般柔润的面容,眉却分明的硬气,脱不了武将的特征。醉人心神的面容,房内鸦雀无声。
不是被琅秀的丰神俊朗给震住,作为王府的丫鬟大大小小都已对琅秀具有了初步的免疫力。
罪恶的根源是,琅秀那丰神俊朗的面容上,顶着一头状似鸟窝的不明发型。作为罪魁祸首的我,正期期艾艾的站在琅秀身边,耷拉着一张脸庞准备生死由天。
此情此景,真真是怪不得我。我向来手拙,从来做不得这般细致的活,前世都是用妖力束发,后来有琅秀帮我束发,再后来青楼生涯自然有那么些跑腿梳妆的小丫鬟。
因而活了个百年,唯独这滑不溜秋的头发,我实在是没有招架之力。
松酿已经吃惊的张着嘴巴,端着茶盏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杯盏和碟子在一起唱起了歌。我的手尴尬的举着铜镜,冲着琅秀扯开了一个艰难的微笑。
琅秀却只是那么轻轻看了一眼,继而再度盯着我菜色的脸庞,缓缓道:“着实是不错的手艺。”
我这厢抖得……身后的松酿散发着能冻死人的温度。
“你叫什么?”琅秀看上去丝毫不在意对着我开口,自己松散了头发要重新梳理,松酿急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木梳,一边对着我眼中射出能夺人性命的飞刀,一边有条有理分外熟练的梳理起来。
“我……我叫琉璃……”我低垂着眼睛,我用了一个名叫“兮禾”之人的身躯,不能用自己真实的面容来与他相逢,那么我希望最少我的名字是烙印在他前世记忆中的一抹。
“琉璃?琉璃盏的琉璃么?”他微动着头,漫不经心的玩着手中的琉璃盏,斑驳而流光溢彩,映着他略带黄茧的虎口。
我却恍然一震,百年前我初见琅秀时,他也是那般言笑晏晏道:“你叫琉璃?是琉璃盏的琉璃么?”百年前的记忆被割裂,成了我心中隔着一条长河的巍巍高山,我曾不愿渡河,不愿想起那破碎的记忆。
而此时此刻我却真实的面对着琅秀,体会着百年前无心的记忆,有心的躯体如春水解冻一般滚滚流过不知名的情愫。
“是,琉璃盏的琉璃。”我抬起眼和琅秀对视。
琅秀握着杯盏的手瞬然一动,将杯盏放到桌子上,头发已经被松酿的那双巧手梳理好。衣容端正,黑袍滚着月白色的绣边,安宁却充满威严的坐在我的面前。
“你留下侍奉茶盏吧。”琅秀不过我一愣神的功夫,便挥了挥衣袍走出了内室。松酿随着琅秀离去,不满地剜了我一眼。
真是挖心挖肺的眼神,我失笑。
这世的琅秀如此丰神俊朗,待我间又隐隐与他人有几番不同,是机缘巧合,亦或真是他残余着前世的记忆呢?
可分明喝下了孟婆汤,走过了奈何桥,换过了一颗心,不是上一世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这一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楚王。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琅秀。”卷帘毫无浮动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我一愣,转头,却见卷帘微微地浮动在半空中,换了身银白色的袍子,发丝如黑丝绸一般的垂下,眸中还是那般死寂的模样。
“那又怎么样?”我叉腰,一副泼妇的模样,不满的剜了他一眼。
卷帘只是盯着我身躯的手背,似乎要穿透这躯体,看到手背灵魂下暗涌的契约,与他的契约,与阎王的契约。
“阎王契约之力,你需不定时回地府安魂,待你再次耗尽妖力醒来,这世间沧海桑田,你又要再度去寻找他?”卷帘轻笑了一声,眼眸中是满满的无畏和轻蔑。
“河卷帘,你何须多管闲事,或许,你该叫你沙悟净?”我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直接毫无顾忌的戳向他的伤疤。
他成为堕仙,佛祖给他定下五百年后西行的业障,观音钦赐法号沙悟净。他却执意要逃脱,想借修补我的功业来弥补。
我从不相信他会成功,王母的橱柜里与我不差分毫的杯子有成千上百个,我不过在一个顺手的位置,被顺手的用了千年。
你以为王母会对我有什么感情?
她是万人之上,斩你头颅何须丝毫力量?她不过为她仓皇之下丢失的面子,用惩罚你来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你以为她还记得你?
忽然间四周灵力剧烈的上升,连带着波动我体内为数不多的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