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喃着这几个名字,双手抱着头,仿佛识海之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疼的他忍不住想要嘶吼。
“师弟,师弟!你怎么了?”
本是陷入沉睡的霜儿被陌清尘惊醒过来,她看着少年惊恐痛苦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赤都凶戾之气的侵袭,手足无措的抓着他的衣袖,几欲哭出声来。
“我是谁!”
陌清尘大声的吼道,五色霞光从他的身躯之中猛然澎湃而出,将两人的所居之地轰出了一片大大的空地,往外望去可见光明耀眼,彷如白昼一般。
霜儿见着陌清尘疯狂地模样,心中转过千百念头,半晌之后,怯怯的伸出右手,两指一并,对着少年后背的几条经脉的和大穴连点数下。丝丝缕缕的真元从后背的经脉之中流入周天循环,清凉如井底幽泉,爬上了灵关紫府,和白玉真元一道再归于丹田之中。
“师弟,师弟…”
霜儿再次唤道,小心翼翼,眉眼之间皆是焦虑。
衣衫破碎,黑发散乱,此时的陌清尘半点也无平日的出尘之态,就仿佛尘世的乞儿,凌乱脏污,疯疯癫癫。
“我…要去找龙无梦……”
他默默的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女,勉强的扯动这嘴角笑道:“让霜儿担心了,我不碍事。”
虽然苍白的面色回复了几分红润,但少年依然乏力,故而这几句话说的也是没什么力气。少女心中一疼,微微的红着脸,将陌清尘两颊的乱发往后拨去,在头顶处盘成一个道髻,又取出了一根簪子插好,方才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霜儿说过,从今往后一定护在师弟左右,师弟走到哪,霜儿便跟到哪。”
她只是淡淡的对陌清尘说着这些话,将少年破碎的衣袖撕扯下来,也不去看他的脸色如何。陌清尘心中微黯,许又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对少女回道:“霜儿何必跟着我这么涉险,这贼老天老是与我作对,一出大罗天便凶险难料,陷身险境,就连当初去往浮云寺也被那空无边峰的峰主算计,谁知道往后又会有何等样的凶险。”
少年嘴里少有的絮叨着这些话音,一面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套白衫换上,眸中有着浓浓的不安和愤恨,却深深的隐藏在心底。
他本就有太多的坎坷和不解,承受了世间最痛苦的命运,如今好不容易踏上一条可以摆脱掌控自己的路途,不想还是处处的受挫,就连现在落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还连累了身旁的少女。
“修道千难万难,自有千般不易,师弟向来是一个有决心的人,怎么如今却这般畏怯起来。霜儿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师弟天资高绝,立志荡灭群妖,不会是这么一个模样才对。”
霜儿怔怔的看着少年,满含关切。从当初第一眼看到陌清尘孤绝的影子,天机殿中撕心裂肺的哭吼,她便这般一直注视着他。她不知道当年的那个本该属于顽童的孩子,如何会变成死气沉沉,生人勿近的样子,直到后来才略有所知,但却更加充满好奇。
如果说当初那是一见钟情,那确实是一个大玩笑。不说少女不知情为何物,就连当时的少年尚属一稚童,如何便会有那般风花雪月的故事。但不得不说,七八年间,霜儿眼看着那本是冷漠心哀的孩童逐渐长成一个风华偏偏的少年,心中自有些悸动。况且他只为她笑过,也为她舍命相搏,斩杀了那恐怖的血蟒,险欲走火入魔。
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这样一个一心一意守护自己左右的男子。一身出尘不染尘埃,剑出绝然,杀意盈野,只为护着身后那个天真烂漫,思维简单的女儿家。于是她便这样将心意系于他身,在那东阳殿前振振有声的告诉他,此生护在侯在他左右,不管天涯海角。
听着有几分不切实际的意味,更像一个无知的少女说着无信的誓言,故而他并不如何当真,只是尽力的保护着这一份纯真,不愿尘世间的黑暗染上那颗玲珑的心。
只是如今……他回想起梦中所见的幻象,想起那十层辰冥狱之下九离圣君的滔天凶威,想起那老树林中孩童的清脆笑声,想起那画中男子孤傲无双的气势,他开始迷失了。
即使当初他下了何等绝然的心意,对妖族有着怎样的仇恨,可是他若突然间发现自己被命运玩弄于鼓掌,自己才是天下那个最大的妖怪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他从未像这般急切的想看看三生石中,自己的倒影会有怎么样的过去,自己到底是不是三千年前那个纵横天下,无与争锋的盖世妖王。
可是他怕,怕面对自己九泉之下的生母,怕面对身前这个殷切注视着她的天真少女,还有心中的千般仇恨。就连那个月光湖畔的的女子,他都有些恐惧,恐惧着这三千年前和三千年后的一切。
陌清尘微微的缩着手脚,对霜儿咧了咧嘴角,这幅样子却看得少女眼眶通红,一滴清泪滴落下来,委屈而担忧。
少年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抬起手来抚上霜儿的面颊,冰冷的手和那暖暖的泪水相触,让他心中涌起千丝万缕的异样。
“霜儿别哭,我又没什么事,你这样子被你爹看到,还不以为我欺负你啊。”
陌清尘只觉舌头有些打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不得已只是随口劝说着,但脸上的急切的模样倒让霜儿暂时止了哭声,只是这般瞪着他,让少年更是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