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帝的性子,倒和他的祖父泰和有些相似。当年泰和帝,于临危之际任罗家女将左武卫大将军,兼灵州都督充安北节度大使,最终,罗家女将率领大齐军队大破羯国老巢,直至几十年后,羯部才重新恢复元气。
羯部对外称羯国,也是二十年前之事。当然,大齐王朝拿人家没办法,除非再上演历史一次,否则,凭啥让别人改名,羯部愿意受大齐皇帝赐封,已算他们安分。
为表示对罗家女儿的愧疚,景仁帝做了一件大好事,不顾朝臣的反对,封罗慕英为当朝女武官。
罗慕英得偿所愿,顶了一个武德大夫从七品的缺儿,每天没事便去内务府晃几下,和男人似的上班下班。最为夸张的是,她居然还和宫中武官们打成一片,晚上偷跑出去喝花酒,就差没跟去军营中,和他们一块盖被睡觉了。
这事儿被罗大太太知道了,气得她差点没疯掉,指着罗慕英就此昏过去,吓得她再也不敢如此放纵了。
不过,能在内务府当差值班,每天见景仁帝的次数便多了,罗慕英也不知咋回事,景仁帝总爱寻她说话。
景仁帝最近迷上了散步,下朝之后,有事儿没事儿便凑过来,笑得如同一只大猫儿似的:“罗慕英,这身衣裳倒适合你,平日怎的没觉得如何,还是你穿得比他们好看。”
罗慕英看看自己的官服,完全是男款,她身高和男人差不多,只是腰身缩了一圈罢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客气地顶回去,回答道:“臣不觉得有何好看。”
“朕觉得好看,”景仁帝摸了一把小胡子,面上还带着一丝愧色,“不知你三妹罗慕玉,身上的伤得如何了?你是不是,还记恨着朕?”
“回陛下,托陛下的洪福,三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另外,臣不敢记恨陛下。”罗慕英利索地一抱拳,眼观鼻鼻观心,泰然自若地回答道。
“喔。”
聊到最后,景仁帝实在没话聊,最后恹恹而去,听罗慕英所说,这样的事儿还不止出现过一次。
罗慕玉那时慌了神,心中警铃大作:皇帝该不会看上了罗慕英罢?
其实,早早之前,自罗慕英被封武德县主之时,罗大将军便有所察觉。罗慕玉虽然是个穿的,本质上还是个女孩家,对于某些事情,还是没男人的直觉来得敏感。
“你今儿和他说话了?”罗慕玉实在疑惑,定是罗慕英理会他了。
不然,景仁帝怎么可能同意建女子都军。虽说都辖人数不多,仅有一百人而已,但若是真组建起来了,绝对是举国轰动的大事儿,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死。
比如,女户在前朝的提出,便引起了群臣反对。虽说最后敌不过历史的潮流,女户终究在大齐建立起来,但是,真正的女人自立门户之事,实属少见,大多数招郎上门,才敢如此行为,否则,女人单独儿过活,光地痞流氓就能欺负死。
罗慕英眨眨眼睛,笑得有些狡黠:“他说两月后举行秋狩,问我是否同去,我想想便答应了,之后,顺便将此事提了出来。”
女人也有保家卫国的权利,大齐禁军中无一女人,但是,在某些地方厢军中偶有女人身影,只是大多位置比较低,并且,干的都是后方的事儿。
因各个女从军者分布极其分散,罗慕英的意思,就是将人给凑齐了,来个真正的娘子军。
“金口一诺,他还真敢。”罗慕玉抽了抽嘴角,景仁帝小心思和私心重,心胸倒是个宽的。
“对了,陛下说,你与我同去,可要将身子恢复好了。”罗慕英帮妹妹掖被角,顺便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
因殿前比武一事,罗慕玉也捞了个安平县主的封号。名字虽然没有罗慕英的武德县主霸气,但胜在低调,胜在让人记不住。
安安分分,平平安安,可谓寓意不深。
不管别人有没有懂,反正,罗大将军是懂了。
等到罗慕英离开,翡蓝进门,替罗慕玉拉了帘子,吹了蜡烛,在床边打了地铺睡下。
黑暗中,罗慕玉突然睁开眼睛,滚烫的脸上,浮起一丝隐晦而甜蜜的笑容。
她心中想着,两个月后,估计便能见到他了罢?
因为年纪渐大,男女之间有了隔阂,阮轻楚即便来登门拜访,也不可能堂而皇之探视她。
况且,如今恰逢风口浪尖,若是阮轻楚闹得和青春期男生似的,不顾有损罗家的名声冲过来,罗慕玉倒要仔细考虑考虑了。
虽然罗慕玉没有正面回答阮轻楚,但是,她那一日接受小银甲,还将其穿回来,并未还给长乐宫,已经算是给了他一个明示。长乐宫好像不记得发生这回事似的,前来送赏赐的太监,居然一脸错愕,对着罗慕玉派来的打探之人道:太后何时送东西给罗姑娘了?
身为阮太后的亲信,他完全不知道此事。
罗慕玉心中恍然,敢去太后库房捞东西的,不是阮灵韵还能有谁,不过,阮灵韵那日被吓慌了神,真正的幕后之人,非阮轻楚莫属了。
罗慕玉绝口不提此事,还将小银甲暗扣下来,聪慧如阮轻楚,哪里还不知小姑娘的意思?
阮轻楚猜出她的心意,完全闲不住,大笔一挥,写就数篇诗文。
在京城内,四处谣传夸赞罗家两姐妹的诗歌,里头居然还藏了字,若不是自己读了好几遍,还真发现不出来其中的奥妙。
独怀社稷悯疾贫,玉骨冰肌蕙质心。
爱武忠君途穷尽,吾独退鬼返帝京。
每一句开头的字,若是再拼凑起来,便是“吾独爱玉”。
罗慕玉想上那么一想,便觉得牙酸,她悄悄转了转身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圆球,没办法,只要一回想起来,便感觉嗖嗖地冷。
弄一首诗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连孩童没事都念叨上几句,他当真好意思,也不想想她好不好意思。
罗慕玉捂住发烫的脸颊,心默念道,实在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