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帝又道:“莫不成全是因为此?”
然后,他露出一副不信的模样,还使劲地摸着小胡子。没预谋哪儿成,一个巴掌拍不响,罗家姑娘若不同意,罗将军是个认死理的倔驴,阮轻楚就算将牛吹上天,罗将军也不会应下来。
自己的臣子,只有自己清楚。
见此,阮轻楚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三个清脆的响头,声音坚决而沉重,道:“臣这一生,只喜欢罗家三姑娘一人,非她不娶,请陛下成全。若是没有娶到罗三姑娘,臣这辈子,愿意效仿父亲,甘愿终生一人尔。”
这话说得实在坚决,连景仁帝都险些被顶出了肺。阮轻楚平素温和,常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或是铁杵磨成针之耐心,果敢而不失策略,善谋而不随大流,景仁帝正是看重此点,方才大加提拔于他。
谁知平素委婉曲折处事风格的阮轻楚,居然和他直接顶起来,是个人都有些受不了。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便要发怒,谁知阮轻楚又弯身,重重地磕在冷硬的地砖上,等到他抬起头来之时,额头上已有一块乌青。
“若是陛下不放心阮家,臣甘愿辞官退位。请陛下看在阮家的份上,恳请扶持臣二弟轻杰,不令阮家断了传承。”
阮轻杰是长平长公主之子,同时也是明喜县主的嫡亲哥哥,阮轻杰在阮国公府排行老二,因为阮轻楚的关系,并未入前朝,而是当着末流小官。
“你你你!你个没出息的!”景仁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想扔砚台砸阮轻楚脑袋上去,他恨铁不成钢地想着:真是想破开阮轻楚脑袋,好好瞧上一瞧,他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怎生和他爹阮国公一样的倔脾气!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阮国公当年也是重臣一枚,没了老婆之后,整个人蔫得不行,不知真病还是假病,死活不来上朝,不是心肝痛便是肠胃痛,谁不知道是想老婆想疯了。
又和阮轻楚说了几句,实在谈论无果,景仁帝一个头两个大,只好拂袖将人赶了出去,并未言及罢官一事。
若是因为结亲一事罢了重臣的官,千百年后,沦为世人的笑柄都算轻的。
阮轻楚出门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景仁帝估计只是发发火而已,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决策。
他很清楚景仁帝的个性,甚至,比景仁帝自己还要清楚。
若是景仁帝愿意发怒还好,如此一来,他宁愿再被骂上百八十遍儿。
反正,一切都是为了娶罗慕玉,受丁点苦,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景仁帝喝了一壶菊花茶,尚未解气,起身走动,突然灵光一闪,带着小太监出殿溜达去了。
这一溜达,便碰上恰巧路过的女典仪罗慕英,她正一丝不苟地巡逻,检查众侍卫的动作是否规范,景仁帝来了,也没打招呼,而是自顾盯着内务府的大门。
“罗慕英,今儿是你当值?”
景仁帝主动开口问道。
罗慕英转过头,僵着脸颊,上上下下看了景仁帝一眼,直看得景仁帝发了毛,她才抱拳行礼,道:“见过陛下。”
“嗯。”景仁帝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陛下似乎不高兴。”一般来说,罗慕英在外人面前很严肃,从不露出过多表情,在景仁帝的眼里,这丫头有时候,冷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景仁帝诧异了片刻,接而故意笑道:“哪里,你如何看出来朕不高兴的?”
然后,景仁帝如今算是发现,逗小姑娘的确挺好玩,于是,他猛然理解了阮轻楚某些特殊的爱好了。
罗慕英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儿,抿了抿嘴,干干脆脆地道:“您胡子歪了。”
“……”景仁帝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胡子,歪了歪嘴儿,略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你说,朕为何不高兴。”
罗慕英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很是平静地说道:“为了我三妹。”
“……”又被你猜对了!
景仁帝不悦地清了清嗓子,被他人揣摩帝心,固然让人得到一种满足感,但是,如此坦荡地说出来,倒显得他有些小心眼儿了。
他堂堂大齐国帝王,是断不会承认自己小心眼!
景仁帝瞪着眼睛,略有些不满地道:“你为何得知了?你又不是朕肚里的蛔虫。”
“方才陛下喝了菊花茶,都是从内务府送去的,我便心中忖度着,必是陛下火气重。”
“方才巡逻之时,臣又恰好碰上阮大公子,臣实在愚钝,便胡乱猜到了。”罗慕英没有半分得色,端着一张死人脸,一板一眼地说道。
景仁帝似戳破了皮球似的,典仪本来不能到处乱跑,只能管着内务府一亩三分地,奈何罗慕英又是个女的,权限又大,后宫都能用牌子进去巡逻。
她也算是,皇宫唯一一个女武官,也是唯一一个……漏洞的存在。
“陛下可记得,您还欠着臣一件事儿没应呢。”罗慕英忽然抬起头来,原本黑黝黝的严肃的脸上,忽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罗慕英的嘴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看起来忒凶残和爷们,这道疤不笑便不会舒展开来,平时都藏在嘴角弯出。她若是不笑还好,一笑便有些狰狞。
女人笑起来狰狞,有时候杀伤力比男人还大。
被她这般笑看着,景仁帝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他真心觉得,罗慕英还是别笑的好。
旧事重提,景仁帝差点忘了还欠罗慕英一个愿望,突然被提起来,他倒有些不自在了。
景仁帝心道:今儿真心诸事不顺,得再传召钦天监来算算,最近到底是冲撞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