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让罗慕玉放心。
沉鱼勉强地笑了笑,极有眼色地温声道:“姑娘放心,当初姑娘腿上伤不都消退不少了么?嘉宁郡主必会恢复原状。”
脸上的皮肤不比腿上的皮肤,阮灵韵天生白皙,若要恢复原状,实在难上加难。
沉鱼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阮灵韵幽幽转醒,一入眼,便是洁白的帐顶。
她顺势动了动手,却碰到了一个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罗慕玉沉睡的脑袋。
罗慕玉趴在阮灵韵旁侧睡了过去,征战的这段日子,她的睡眠很浅,此时被碰到了头,便不舒服地闷哼了一声。
突然,她心中一震,似是想起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阮灵韵已经醒了过来,她惨白着一张脸,大大的眼睛空洞而无神,正盯着罗慕玉看。
“翡蓝,沉鱼,灵韵醒了!”罗慕玉激动地握住阮灵韵的手,惊呼出声,遣了门外的护卫叫了两位丫鬟过来。
沉鱼在隔壁照顾太后,听见阮灵韵醒来的消息,给太后告了假,寻了铜盆净干净手,方才掀了帘子过来。
翡蓝比她先到一步,她从床边退了开去,给沉鱼让开道路。
见人来来往往,阮灵韵往后一缩,接而露出惧怕而担忧的眼神,罗慕玉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上前安抚道:“你莫担心,让沉鱼给你瞧瞧。”
阮灵韵抿了抿唇,这才顺从地伸出手臂。
沉鱼伸出素指,在她手腕把了把脉,又观她神色,接而收回了手,平静地道:“嘉宁郡主无大碍了,只是受惊罢了,奴婢先下去命人煎药,待会便送过来。”
“你们暂且出去,我和嘉宁郡主有话要说。”罗慕玉坐在床边,淡笑着说道,心中却是担忧万分,阮灵韵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害怕成这般模样。
翡蓝和沉鱼二人得令,迈着小步子出帐,还悄声将帘子拉紧,命人守在门口。
罗慕玉伸出右手,虚按在阮灵韵肩膀上,她低眉垂眼,尽量放缓了声音,小声道:“咱们已经彻底安全了,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回京,莫要再担心了,啊?”
她已经遣人送出急信,相信阮轻楚不久之后,便会收到妹妹获救的消息。
阮灵韵子微微瑟缩了一下,她抬头看罗慕玉一眼,身眼中噙满泪水,难过地摇了摇头。
小丫头今年才及笄,是货真价实的少女,成了羯部人的俘虏,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惊吓在所难免。
“不要怕,我在这儿呢。”罗慕玉见她难受,心中颇为焦急,声音却是极慢的,她继续道,“你难过,难过便要说出来,回了京以后,你是大齐尊贵的郡主,断不能露出如此怯色。”
“我……”阮灵韵苍白的嘴唇发抖,她抬起头来,看着罗慕玉沉稳的小脸,忽然眼眸微动,“哇”的一声,扑进罗慕玉怀中大哭起来。
“好,不怕不怕,咱们已经安全了。”罗慕玉伸着右手,轻轻拍着阮灵韵的后背,心中却是绞痛万分。
她心道:为何世间有如此残酷之事,将如花般美好的女子,摧残成这般模样。
阮灵韵抽抽搭搭,吸了吸鼻子,痛苦地哽咽道:“我差点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大哥了。”
接着,她又狠狠地哭了一场过后,方才脱力躺回了床上。
罗慕玉又喂了她一口水,站起身来,准备出帐处理事宜,谁知阮灵韵吓得从床上坐起,抓住她的右手,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求饶似的道:“不要走,我害怕……”
“你别走,你走了,他们会来强暴我……”阮灵韵吓得抖起了筛糠,罗慕玉甚至感觉到,她方才回暖的手,突然又发凉起来。
强暴?!
罗慕玉吓了一跳,热血冲入脑顶,震得她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她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阮灵韵,似要在她身上刮下一层油来,罗慕玉着急地问道:“你,你没事罢……”
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因为太过于紧张的缘故,她的声音已然嘶哑。
“对,他们会强暴女人。”阮灵韵咬牙切齿地道,左手顺势摸上脸颊,断断续续抽着气道,“这是我自己下狠手抓的。”
“所以,你才逃过了……他们?”罗慕玉心中震惊万分,阮灵韵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气,亲手抓破了自己的脸!
“对,我自己弄伤的。”阮灵韵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冷得好似冬日的冰湖,她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淑妃,便是被那群亲手,虐、虐死的。”
“他们都是残忍的魔鬼!”想起当初那恐怖的场景,阮灵韵低下头,呜咽出声,字字泣血。
她沉浸于痛苦之中,几乎不能自拔。
羯部人攻破洛城之后,景仁帝率先被带走,早已不知去了何处,而剩下的后宫女眷及皇子们,早就乱作了一团,急得似热锅的蚂蚁。
羯部人嫌弃大齐男人麻烦,又无质子作用,一个顺手,剁了旁边造反的五皇子,最后干脆连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以及年幼的十皇子一块剁了。
杀了一堆皇子之后,残暴的羯人完全不满足,又将五位皇子的脑袋挂在高高的幡上,从洛城山庄大路之上骑马奔出,大笑着扬长而去。
其余在场宫人,当场掳的掳,杀的杀。
剩下的皇帝嫔妃、公主和郡主们,以及美貌宫女等人,被一队羯人轻骑带走,转眼间,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室贵妇,沦为羯人阶下之囚,地位连贱奴都不及。
阮灵韵等女眷们,被羯人带入城外接应的军队后,亲眼目睹世上最为丑陋,最为残忍之事。
长相最为貌美的淑妃,即便在人堆中,也是最为耀眼的,羯部人扎营安顿下来之后,便开始打淑妃的主意。
淑妃双手乱抓,拼死反抗,依旧被一名黑胖羯人似提小鸡般地揪了出来。
“放开我!我是大齐皇帝妃子,你们不能如此待我……”淑妃卡着嗓子嘶吼着,她挥舞着细瘦而白皙的手臂,漂亮的脸蛋上写满惊恐。
羯人中传来一声嘲讽的哄笑,大齐的女人,只要落入他们手中,便是最低等的贱奴,谁管你是谁的妃子。
淑妃身边的那名高大的羯人,大笑了几声过后,突然睁开血目,张开嘴,一口咬向她的脖子,接着,又狠狠地撕下一块细肉来。
淑妃吃痛之后,又被扔在草地之上,羯人哄抢而上,轮着来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尖叫之声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断了气儿。
“灵韵,灵韵,怎么办,皇祖母没法保住你……”饶是活了大半辈子的阮太后,也没见过如此恐怖之景,她受惊过度,最后两眼一翻,直接抱着阮灵韵昏死过去。
羯人又来抓三公主和五公主,躲在一旁的阮灵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眼看着马上要轮到直接,惊慌失措中,她下定决心,拿下太后的指套儿,鼓足勇气,颤着双手,对着自己的左脸——狠狠的划了下去。
阮灵韵在泪眼朦胧中,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
接着,她抓乱了头发,弄得直接邋遢而丑陋,羯人见她满脸都是血,实在入目不堪,比那任由发泄的贱奴还恶心,方才放过了她。
其余宫女,无一人幸免。
阮灵韵在草丛中瑟瑟发抖,亲眼目睹一场地狱魔鬼的暴行,太后身边的美貌女官,以及年纪幼小的五公主,落得和淑妃一模一样的下场。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妃子,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复当初的富贵神采,谁当年都猜不到,她们会遭受如此暴行,最终暴尸荒野,死不瞑目。
羯部人当晚进行了一场盛大的联欢,他们不仅享受了皇帝的珠宝钱财,还睡了大齐皇帝的女人。
被罗家军打成落水狗的羯部人,在二十年阴影过后,终得扬眉吐气。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无上的荣耀。
对于大齐来说,这是永恒的耻辱。
阮灵韵至死都不能忘记,淑妃那空洞而无助的双眼,以及那声嘶力竭的尖叫。
她们所遭受的苦痛,好似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她的心中,接而又血淋淋地抽了出来,再次捅了进去。
她的心,早已血肉模糊,麻木不堪。
听完整件事情的始末,罗慕玉呆在当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一旦没有军队的保护,面对的不仅仅是凶狠的敌人,简直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罗慕玉小声抽着气,眼睛湿润,不知是为阮灵韵而伤,还是为即将而来的战乱而忧,抑或是心疼无辜的百姓。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想着坚守在京城,没日没夜伏案工作,一心相助罗家北疆战事的阮轻楚,罗慕玉眼眶一酸,她伸出双手,覆上阮灵韵的左手,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
“保护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