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虽闭着，但因为眼眶早已深陷下去，外人一望便知，他的眼睛是盲的。

倘若青玉不是在吴婶那里听说过他传奇故事，倘若青玉只是在外面偶尔碰到，她一定会觉得他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邻家老人，但正因为有之前吴婶对他神奇经历的铺垫，此刻的黄半仙，落在青玉的眼里，便是一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老神仙。

黄半仙闭着双眼，好象青玉不存在似的，不急不慌地放下一张钞票，又慢慢拿起一张。

空气好象静止了一般，只有青玉的急促喘息声，是啊，青玉突然想起来，怎么只有自己的呼息声呢？黄半仙的呢？

所有的钞票都经手摩挲了一遍之后，黄半仙这才微微动了动身子。

青玉见他这样，正欲开口说话，黄半仙却突然伸手一摆：“莫急！”青玉吓了一跳，将口中之言生生缩了回去。

黄半仙身子往椅子后面靠了靠，略略仰了仰脸，仿佛自言自语道：“几十年前，唔，几十年前，锦城的董家、高家、苏家，哪家不是名望大族？”

青玉竟呆住了，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黄半仙怎么就知道她想问的，就是几十年前的一些人和事呢？

黄半仙继续缓缓说：“要说这董家和高家，倒也风平浪静，只是这苏家嘛……”青玉的一颗心象是被拎起来似的，她大气也不敢出，心想这个黄半仙果真是个神人，他一口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看来，苏家的过去很快就会了解清楚了！

可是，还没等青玉转过弯来，黄半仙却抬手摸摸胡子，摇了摇头：“说不好，说不好！姑娘，我自住进了竹桐巷，已有六十多年没出门了，锦城之事，每一桩每一件，又与我何干呢？”

青玉急得流下泪来，说：“半仙爷爷！我五岁便父母双亡，被姑婆带离锦城。如今身边已没有一个亲人，可是对自己家世却一无所知。请您一定为我指一条明路，好查出自己生世之谜，否则，青玉当真枉活此生了！”

黄半仙并没有动弹，却微微锁了锁眉头。

青玉注意到了他的这个细微动作，忙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再次静静等待。

黄半仙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天意难违也！”

他凝神半晌，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怪怪的神情，口中断断续续说：“灯火辉煌的大宅院……成百的人……有血，血淋淋的……”

黄半仙的声音变得尖利而高亢起来：“逃跑的人……尖叫声……有火！熊熊的大火！……”

青玉听得目瞪口呆。

黄半仙终于平静下来，刚刚挺直的身体也慢慢退了下去，他拢了双手，在座椅上缩成一团，口中依然念念叨叨着：“烧尽了一切，大火……慢慢熄灭了……”

黄半仙缩在椅子中，半天没了声响。

仿佛有一股飕飕凉风传遍青玉全身，此时，昏暗的小屋里更添了几分诡异之情。

青玉心中则早已是波澜起伏。

自被沈孟怀所弃，对自己家世，青玉自然有过种种猜疑。从姑婆的手记中，她知道姑婆曾经是一个大小姐，而爷爷是二少爷，那么她的祖上必定是锦城的一个大家族，但是，为何才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到了自己父亲那一辈，却变成了那么穷困潦倒？在她自己残留的点滴记忆里，尽管父母二人相亲相爱，但却是常常刚吃完上一顿就开始为下一餐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