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有点不放心,就一定要拖着我到河塘边看看。我们俩拿着手电筒,一边照一边走,那天晚上的雨大得不得了,走在外面,就跟睁眼瞎,两眼一抹黑,河塘旁边的地也非常滑,走的时候,脚底里直打滑。”
“我们走了十几分钟,阿德突然发现河塘里飘着几条翻着肚皮的鱼,心里一急,就蹲在河岸边,拿着网勺去捞,我当时也没看清,只晓得一个不留神,阿德整个人往河里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你也晓得的,阿德会游泳的,我看见他掉了河塘里,心里也不急,就站在旁边,等他自己爬上来。等了好几分钟,也不见他上来,我心里马上急起来,想了想,跳进河塘里,到水底里摸了好久,都没摸到阿德,我心里想,时间拖得越长,阿德的危险就越大。”
“光靠我一个人,那天晚上恐怕是救不上阿德了。”
“后来,我就跑进房子里,拿出一面铴锣,敲着喊救命,顺便打了救护车和110,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村子里就有人跑了来,也跟着跳到河塘里去寻人,再过三五分钟,救护车和警察也全部来了,村里的人也差不多能到的都到了,大家一起忙着在河塘里救人。”
“我看人越来越多,阿德却连人影都不见,心里急得不得了。想想,重新跳进河塘里,沿着河岸边,一路摸过去。突然间,我摸到一只冰冰冷的东西,仔细摸摸,我感觉是人的脚。后来我就用把力,使出浑身劲,把那只冰冰冷的东西往身边拽。”
“等拽到身边一摸,阿德他浑身冰冰凉的,死沉死沉,用力晃晃他,一点动静都没,我当时心里慌得不得了,赶紧拖着阿德往岸上跑,等爬到岸上,我感觉我手脚都没力气了,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家宝,”倪红旗后背微微蜷缩,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老泪纵横地质问自己的儿子倪家宝,“你听完了,还觉得是我动手杀了你堂叔吗?”
“要能救,我会不想救?”
“那是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前一秒阿德还跟我在说话,下一秒,他就躺在地上,连气都不喘一口了。”
“从小,只要我干坏事,被爹爹追着满打,都是他跑出来,拦着说下回他会看好的,不让我玩火,去点人家刚堆好的稻草垛,不去摘人家地里的黄瓜番茄,挖地里的山芋和莲藕,摸人家养在河里的河蚌……上课逃课不做功课,也是他帮着做,闯了祸,是他背,我赌博赌输了钱,回家打你娘出气,也是他跑来劝架,帮着付清赌债,让我好好跟你娘过日子。后来,你娘被我打怕了,就带着你跑回娘家,阿德走了几十公里的路去她家,求她带着你回来。说他会好好劝我戒赌,不再玩牌了。但你娘说,你可以回来,她是不会回来了。因为她跟我日子过不下去了,要离婚,再寻一个好男人,重新过日子。”
“家宝,”
倪红旗浑身颤抖,流泪满面,说话的嗓音沙哑低沉,“你说,你堂叔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动手去害他!”
“就算是为了救你,我也做不出这种事那!”说完,他往地上一蹲,双手抱头,呜呜地痛哭起来。
“爸——”倪家宝眼眶通红地喊了声,双手攥紧拳头,胸口的悔意腾腾地升起,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听他们说,就怀疑你。怀疑你动手杀了堂叔。”
“他们还说,我这趟能从拘留所里轻而易举地放出来,就是因为你答应人家,”
“答应什么?”倪红旗猛地抬起头,双目喷火地大声问:“答应杀阿德,你就可以马上放出来。”
倪家宝不敢看自己父亲咄咄逼人的眼睛,偏过头,诺诺道:“是的。”
“他们都说,堂叔碍了别人的事,所以答应帮忙救我的人,要你教训下堂叔,让他脑子记记清楚,不是谁都可以碰的。”
“要真有这么个人就好了。”倪红旗双目悲痛,回想当初求爷爷告奶奶托人找关系救儿子出看守所的艰难日子,“可惜,我把脚都快跑断了,就是找不到人帮忙。一个个推脱说,其他事都可以帮忙,就这桩,他们做不得主。”
“我在里面,也听他们说,说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人说要我在里面好好吃点苦头。”倪家宝埋着头,苦苦笑道:“那些天,我天天日日都睡不着觉,就怕有人故意整我,要我的命。后来突然有人通知我说,可以出去了。我,我当时激动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出来听到堂叔夜里落水死掉的事,心里更是感觉后怕。”
“差一点点,我就跟堂叔走了同一条路。”
“爸,你说到底是谁在造谣生事?”倪家宝满心疑惑,他不明白,他们父子俩究竟得罪了谁?竟让人把如此恶毒的罪名往他们身上按。
“不管那个人是谁,反正他肯定见不得我们家过安稳太平的日子。”倪红旗满目狠意,咬牙切齿道:“假使让我查到人,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反正,沾一次血是沾,沾两次血也是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