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周文华才回过神来,把头伸出窗外,对着远去的张玉臻叫道:“别太自信了,你这个结论下的过早了,咱们后会有期。”
这一整天张玉臻都魂不守舍地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按着电视的遥控器。她女儿妞妞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姥姥姥爷身边,现在都小学二年级了,却还不愿意回家,跟他们夫妻俩也是客气礼貌,却少有亲热,所以家里平时本也就显得冷清。
婆婆患了老年痴呆症,现在的人和事全都忘了,可以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整天跟那个保姆在念叨着那些战争年代的往事。不知情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患老年痴呆症的病人,并且还会对她肃然起敬。但是张玉臻的耳朵早已听出茧来了,所以每次当婆婆“讲故事”的时候,她都会刻意避开,躲到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或者读书。
不过今天,电视里出来的人物,在她看来怎么都长得像周文华,不管是电视剧里还是新闻里的人物,都让她想起早上那个故作镇定可又真诚大方的男人。回想这段时间他在医院里给自己的印象,张玉臻的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可又有些隐隐作痛——这样的男人,自己怎么就不能早一点认识呢?甚至在心里还抱怨那位周副局长为什么就不能早个几年十来年发病呢?
晚上,钱旭阳依旧没有回家,就连个电话也没有,他已经把自己的独守空房看成了理所当然,在他的心里,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自从女儿出生以后,张玉臻已经想不起丈夫与自己温存的细节了,就连一个含情的眼神,一句不经意的赞美,一次轻柔的爱抚也许都没有,更不用说夫妻生活的激情和欢愉了。
外面渐渐地安静了,婆婆在保姆的服侍下睡下了,张玉臻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平时这个时候,她也要洗个澡睡下,或者给自己的父母打个电话,跟女儿聊上几句,可今天,她什么也不想做,只要一闭上眼睛,周文华的笑脸就会出现在眼前。
张玉臻躺在床上,拿着周文华给她的名片,上面有他的传呼机号码,她反复端详着,叹息着。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拿起床头的电话机拨通了传呼台:“请你告诉机主,半个小时以后,我在上午的地方等他,多呼几遍。”然后起床急急地穿上一身紫色的无袖长裙,静静地出了门。
半个小时以后,张玉臻来到了医院门口,远远就看见那辆鹅黄色的“拉达”停在早上他们分手的地方。当她走近的时候,车灯亮了起来,接着,发动机发出了点火时的“唧唧”声。
张玉臻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座上,眼睛看着前面的玻璃,感觉自己的脸在暗暗发烫,“走吧,文华,现在我接受你的邀请。”周文华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加下油门,把车开上了马路。
周文华把张玉臻带到一个地处偏僻但环境却很幽静的露天茶座,他们找了个位子坐下,要了壶铁观音和瓜子水果等。张玉臻环顾四周,这里的顾客不多,光线也比较柔和,显得非常的宁静。
点点繁星,习习凉风,早已驱散了白日里的酷热和烦闷,使人一下子凉爽平和了许多。周文华给自己和张玉臻倒上茶,端起来微笑着说:
“玉臻,谢谢你能接受我的邀请,来,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不客气,文华,晚上我平时不习惯喝茶。”
“那我给你叫杯饮料吧,你看果汁怎么样?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这里的果汁都是现榨的,口感还不错。”
“谢谢,我还是喝矿泉水吧。”
周文华让服务员给张玉臻拿了瓶矿泉水,然后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见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便找开了话题:
“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们护士的工作不过是打打针,分分药,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段时间与你们接触,才知道你们的工作还是挺不容易的。”他看着张玉臻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接他的话题,就接着问:“哎,你当初怎么会想到去做护士这个工作的?”
“呵呵,我也没什么刻意要去做护士,我妈以前就是护士的,也许是遗传吧,所以当初报考的时候并没想那么多,就选择了护士专业,而且其他的什么机械、电子的,还有汽车维修的,并不适合我。”
“你爸妈现在身体还好吧,他们还在上班吗?”
“我爸过去是个外科医生,那些年被关进了牛棚,得了严重的关节炎,再说也十几年没拿手术刀了,平反以后他根本就不能再做手术,于是就提前离休了,我妈为了照顾我爸,也退休了。”
“玉臻,跟我说说你的家庭吧,我听说你丈夫在一个饮料厂当厂长,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说不定我还会认识呢。”周文华从其他护士口中知道张玉臻的丈夫是一个饮料厂的厂长,心想:不会那么巧吧?如果真是他,那么只能说老天爷是很公平的,给了自己一个复仇的机会。
“不会吧,你怎么可能会认识他呢?文华,你今天请我来喝茶,不会是为了打听我的私人生活的吧?”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那天和你们同事聊天,她们也是随口说起,我才知道的,不过,我真的认识一个饮料厂的厂长,叫钱旭阳,而且我们曾经是竞争对手呢,我也不相信会这么巧。”
“钱旭阳?你真的认识他?你们怎么又会成为竞争对手的呢?”钱旭阳平时从来不会和张玉臻说工作上的事,而她也懒得去打听。
“那么说钱旭阳真的是你老公咯?哈哈,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周文华于是把自己和钱旭阳竞争饮料厂厂长的事,以及自己怎么败给钱旭阳,又只得去党校学习的事大概地向张玉臻说了一边,听得张玉臻的双眉锁得更紧了。
“玉臻,说句实话,在工作方面钱旭阳确实是个优秀的人才,他的经验、能力,还有人缘都是我所欠缺的,工作上输给他,我是心服口服,不过,别的方面,那就未必……”
“文华,别说了,你我都是有家庭的人,我今天出来本来就不应该,我想我该回去了。”说着,张玉臻站起来离开了位子,却被周文华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她显得有些慌乱,“别这样,让人看见不好,我们走吧。”
周文华也站起来,可并没有松开手,只是拉着张玉臻往不远处的一个公园走去,“玉臻,你先别急着走,听我把话说完。”
虽说周围喝茶的人并不多,但是稍微有点动静还是会惊动别人。所以一向矜持文静的张玉臻不想惹人注目,只好低头跟着周文华离开了茶座。
“玉臻,我们不要说各自的家庭好吗?钱旭阳对我来说只是个巧合,既然我们今天出来了,就开心一点,把别的都抛开好吗?”
“不,文华,我说过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不管你我找什么理由,都无法绕过这个现实,看得出,你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你的心思我能感受得到,如果你我还没有结婚,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你走,随便你把我带到哪里都行,可是,这不可能,我们还是都冷静一下,为彼此的家庭考虑一下,好吗?”到了公园门口,张玉臻慢慢挣开周文华的手,不敢直视他那灼热的目光,仍然低着头轻声地说:“别为难我啦,你现在就送我回家吧。”
周文华双手紧握,仿佛不想让张玉臻留在自己手心里的余温那么快地溜走,他欲言又止,心有不甘地摇了摇头,站在那里注视着张玉臻,使得张玉臻也感到有些于心不忍,只好伸手拉着他的衣服,抱歉地说:“文华,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可我已经想好了,请你尊重我,好吗?”
“好吧,你让我无话可说,不过在我心里,我把你当做我的一个好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呼我,我会随时出现的,要是你感到无聊了想找人聊聊天,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一定一定,在我心里,你也是我不可多得好朋友,我会珍惜你的这份友情的,只是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明天你不是还要到学校报道吗?”
当张玉臻回到自己的家里,洗完澡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刚才所做的决定感到后悔,她,还能选择吗?这一夜,张玉臻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