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018-04-15 作者: 精卫
第二十一章
四十二金钱豹的誓言
在一座远近闻名的的旅游城市里,金钱豹公子站在一栋考究的楼房前面,对于城市的喧声充耳不闻,只顾昂首望着天光云影,怔怔出神。Www.Pinwenba.Com 吧
豹公子是物质世界的富家子弟,父亲从乡下摸爬滚打闹进城市,已积累了不少的资金,目前正开设着大型的美容院、医药店、综合购物商场,还签订了一座座大楼的建筑合同,正处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黄金时节。
但是,豹公子身处此境,感觉不到一点快乐幸福,相反,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怜之至的穷光蛋,因而总是显得心事重重,抑郁寡欢。
豹公子感到自己至穷,是因为深深渴望着爱情,渴望遇到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痴情忘我的姑娘,但年复一年,偏偏没有如愿以偿。
生活丰富无限,成败多如牛毛,但这个单方面的不如意,他一时看不开,觉得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亲戚们已给他介绍了不计其数的女孩,他看上的半个也没有。
那些女孩,他一眼就看透了她们:要么是心术不正的拜金狂,要么是涂脂抹粉的装潢师——如何能托付伟大的爱情?
他的梦中情人,是自然纯朴、重情重义、能在轻浮的浊流中站稳自己脚跟的那种女孩。
春天已大踏步跨了过来,浓浓的春意增添了豹公子的烦愁。
他觉得自己有开天辟地的力,但偏偏没有天地可以开辟,对远古的盘古王不由得产生了淡淡的恨。
为了排愁解恨,他独自驾驶着叫寂寞的高级豪华轿车,驰出喧闹的城市,进入清新的郊野,然后信步闲游了起来。
田野分外广阔,城市刹那间变成了可怕的牢笼和坟墓。
不远处,一条由北向南、蜿蜒前进的河流,正轻声吟唱着什么,岸边的垂柳以不同的姿态站立着,舞蹈着,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豹公子沿着堤岸高一步低一步地漫步着,身心都彻底的放松了。
回到自然母亲的怀抱,生命中的种种热望都冷淡了下来,很多一向看来是顶天立地的大事,都变得苍白贫血,毫无意义了。
当他浴着一种恍若解脱的轻松感,越过一块金黄的油菜地,靠近一块青青的麦苗,蓦地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睁大了眼睛。
一个乡村少女——绵羊姑娘,双手捏着一把长柄的锄头,正在引水浇灌麦苗,长长的黑发一束地摇晃在脑后,轻轻柔柔,恍若神的画笔,正怡然自得描绘着诗情无限的未来。
绵羊姑娘发觉有双明眸在向自己凝视,回过头来,露出了自自然然的笑容,也露出了汉白玉似的牙齿,其情其景,犹如雪莲花在电视镜头上作慢速度的开放。
哦,她的眼睛,那是与琼崖玉峰交相辉映的星星,明光闪闪,又朦脓如雾,轻柔如梦。
哦,她的穿着,却是平平常常、蓝中泛白的牛仔服,但偏偏有一种不平常的味道,置身麦田中,两向映衬,显得奇妙极了,让你情不自禁想到浪迹天涯的女侠,想到泽惠千山万水的女神。
豹公子霎时感到意乱情迷,但毕竟曾经沧海,并不阵脚大乱,很有分寸地凑近绵羊姑娘,自然和谐地攀谈了起来。
很快地,他不亢不卑地表白了自己的身份,也婉转地了解了她的情况:农村出身,正处于女性的黄金岁月,不折不扣的单身贵族,满腔热忱,满脑子不沾铅华的理想主义……
至少,在他自以为是的感觉中,她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
老人们常说婚姻大事应该冷水煨茶——慢慢来,那些言情故事也总是按好事多磨的套子编织,但豹公子的好事并没有太多的波折,几乎是马到成功,因为他一见钟情爱上了绵羊姑娘,绵羊姑娘也一往情深爱上了他。
“我渴望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我也渴望做你的妻子,你能对我坚贞不渝吗?”
“我从未对谁发过誓,但今天我可以对着白日青天发誓:我娶绵羊姑娘为妻,有生之年,决不背弃!”
“我不信别人的誓言,但我信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高贵的男子汉——别人的高贵来自于金钱,你的高贵来自于品格。”
“谢谢您的信任和赞美!”
相爱的大好结局,当然是鞠躬、鞠躬、再鞠躬,然后送入洞房,冷暖自知、甘苦自咽地厮守下去,直到白发如霜,直到闭眼瞪脚撒手西去。
为了这样的一个结局,绵羊姑娘扔下长柄锄头,坐到豹公子的寂寞上,飘飘悠悠地进了城市,对于农村的老爹老妈屁也没放一个,仿佛耽搁一时三刻,身边的幸福就会烟消雾散。
豹公子的婚礼办得十分隆重,简直是盛况空前。
那些有钱有势、有头有脸、觉得少了自己地球就会停止转动的角色,纷纷粉墨登场了,大车、小车和不大不小的车,大大咧咧地停在公路上,让来自外省的旅游车堵塞了长长的一串,真正的向前望不到头、向后望不到尾,直到新华记者出面抗议,才懒洋洋让出了小半边通道。
豹公子家里,无不焕然一新,厕所的地板砖上面也铺上了崭新的金丝地毯,马桶三洗三浴,并洒上了鸦片战争时法国人带到中国的香水。
喜宴上待客的酒菜,更是丰富名贵:山区的小学老师,即使不吃不喝存下一年的全部工资,也买不起那圆桌上的一小瓶酒;埋头苦干的农民,就算不分白昼干上半辈子,全部的积蓄也办不起那样的半桌菜肴。
那些体面的宾客,自以为见过了大世面,吃遍了天南地北的山珍海味,坐到席上,也不禁有些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仿佛阉割了悬垂物的宦官见到了皇帝老二。
当豹公子和绵羊姑娘正准备重演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的老把戏,大厅外面花园里的通道上突兀地响起了吆喝声:“废酒瓶有没有?收购废酒瓶!啤酒瓶两角一个,白酒瓶一个一角……”
大呼小叫的,是走街串巷的失意郎君棕熊——拉着一辆手推车,捏着一个大口子的喇叭。
贵宾们群情激奋,一个个咬牙切齿,高举拳头,仿佛神圣的国土遭受了异国强盗的侵占,恨不能咬而食之,“轰”地围了上去。
但是,当贵宾们离棕熊只有一步之遥,看清了棕熊污秽不堪的穿着,都嘎然止步,松开拳头捂住了鼻子。
他们怕棕熊的晦气传到身上,也顾忌到了主家的态度,怕出力不讨好,准备见机行事。
豹公子大踏步走向棕熊,一边暗自责怪保安的疏忽大意,一边摸出一千块钱,微皱起眉头,说:“棕熊先生,首先谢谢你为我的大婚贺喜!其次,求求你千万别来添乱!要收酒瓶,请三天后再光临,全部免费赠送!这区区一千块钱,是我请你喝酒的——请另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吧,这里乌七八糟,有伤你的雅兴!”
“年轻人,有礼有节,挺会说话的!”棕熊没有接钱,但有种受宠若惊的神情,目光转向尾随出来、披红挂彩的绵羊姑娘,一下子惊奇地张大了毛蓬蓬的长嘴。
绵羊姑娘见到棕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惶恐万分地低下头,红扑扑的脸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了。
“老兄,你没见过新娘子?你也想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做老婆?”围观的宾客中,暴发户老狼先生戏谑地笑着问。
“这样的新娘子,送我我也不要!”棕熊鄙夷不屑地转过身,拍拍手,准备离去。
“站住!”豹公子一把抓住棕熊的肩膀,一改和蔼可亲的状态,声色俱厉地说,“你似乎话中有话,请说明白!否则,你直立着进来,我会让你横着出去!”
棕熊面无惧色,拨开豹公子的爪子,淡淡地说:“看得出,你不是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儿,我真心祝福你快乐幸福!唉,我对你说句真心话:在拜堂进入洞房之前,无论你的至爱是谁,都应该带去医院看看!”
棕熊说完,走过避瘟神似的避让出来的通道,推起手推车,自言自语、摇头晃脑地走了,仿佛看透了滚滚红尘的老僧,有些神秘莫测的味道。
豹公子皱紧眉头,看看神色慌乱的绵羊姑娘,冷冷地问:“你认识这个收废酒瓶的?”
“我……我怎么会认识这种疯子?”绵羊姑娘有些支支吾吾,身子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好像突然间得了什么怪病。
“我希望你对我一直是真心真意的!”豹公子突地一把抓住绵羊姑娘的手,拖上寂寞,在众目睽睽之下,风驰电掣地冲出大院,奔向了市中心最大最具有权威性的医院。
“医生,请给我的朋友和我进行一次全面的体检、诊断,打出公正合理的报告!”豹公子一进医院,不由分说,就抓出了一大把钞票按在诊病医生的面前。
医生们目光闪亮了一瞬,沉下脸,严肃认真地忙开了。
屎化验,尿化验,血化验……各种各样的化验报告,很快出来了。
豹公子的化验报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正常”或“健康”。
绵羊姑娘的化验报告,有些语焉不详,豹公子左看右看,看不出结果,让医生解释,医生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用怪怪的声音说:
“你的新娘子冰清玉洁,只有三种性病,而……而不是四种……”
豹公子哀怨地回头看绵羊姑娘,绵羊姑娘奇迹般的消失了,仿佛当初奇迹般的出现在莺歌燕舞的田野上。
豹公子健步如飞,嗅着足迹,奔出医院,看见绵羊姑娘正拖着下摆长长的新娘服装在大街上逃奔,一连三蹿跃追上,抓住了她得肩膀。
绵羊姑娘大惊失色,泪水直流,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支支吾吾地说:“对……对不起,我过去是……是个……我渴望幸福,不是……不是有意欺骗你……”
“什么都别说了,我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妻子。”豹公子拦腰抱起绵羊姑娘,向寂寞走去,“我们回家吧,家里还有好多客人等着,千万别让他们笑话。过去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是怎样的一只羊,都与我无关,我娶的是现在和今后的你。我说过‘我娶绵羊姑娘为妻,有生之年,决不背弃!’——这是我的誓言,而不是放屁,我会坚持到底!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说,好好地跟我过日子就行了!”
绵羊姑娘热泪盈眶,蜷缩在豹公子怀里,任由他驾驶着寂寞,重返喜气洋洋的家。
豹公子把绵羊姑娘送进洞房,给她端了一些可口的食物,温言软语嘱咐她慢慢享用,然后出来,满面笑容地向亲朋好友们敬起了酒: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婚礼!刚才有点小事扫了大家的酒兴,我向大家赔礼道歉,自罚三杯——不,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杯子喝酒太小气,喝葡萄酒太小气,应该用大碗喝烈酒!”
豺、狼、虎、豹等等动物纷纷拍爪叫好。
豹公子一口气喝下三大碗酒,抹抹嘴唇,说:“真过瘾!希望大家今天开怀痛饮,不醉不归!来,大家先各饮一碗,然后再找说法喝!”
好大的一张圆桌,围坐了上百个有头有脸的凶禽猛兽,纷纷举起碗来,由侍者倒满烈酒,然后个个打肿脸充胖子,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豹公子脸色微红,不顾母亲的劝阻,说:“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能让外人说我们是土包子什么的,今天在我大喜的日子里,我们来喝一点雅的。这样吧,我们来背诗喝酒:从虎王开始,尊驾说出一句有关酒的诗句,就只喝一碗,而我陪喝三碗;我说出一句,尊驾喝三碗,我陪一碗!”